縣衙的繁忙就如同一塊石頭砸進了水裡,平靜的水面還看不出大動靜地時候,下面卻已是氣流橫湧,水波激盪。隨著那些個分赴各里的文吏們一一到位,城裡人還在猜測縣尊大人又要幹什麼的時候,龍門鄉下的莊戶人世界裡已經是翻了鍋。
自打今年的旱情把莊稼地裡最後一點希望都毀滅之後,這還是莊戶人陰冷世界裡的第一次大熱鬧,男人、女人、老人、壯年無一例外的都被捲了進來,每一個門戶裡都在躁動,都在議論,任是天已經冷的剮人,露天地裡地歪脖子樹下總是擁滿了人,每個人既在聽別人又迫不及待的想問,而人窩子裡的中心毫無例外都是前些日子曾被縣尊老爺請去過的務農能手和木匠們。
這事情實在是關係太大了,大到把一家人一輩子的命運都連進去了,縣令老爺讓大家到離縣城不遠地地方去修梯子田,這田不僅平平整整的保土保水,還能保保肥,除此之外,每個坡上還給修高架水車,就算不臨著河沒有這個也給安排挖存水地大塘子,以後就是旱天也不怕了。
這好不確是好!地是這次修田時的吃食是縣衙給,但修好地田卻是自己得,縣衙裡除了每十畝抽出一畝作為高架水車及其它的花費外,其餘的再沒什麼征斂都歸幹活兒的莊戶人自己。乾的越多田就越多,對於莊戶人來天下間還能有比這事情?
但越是這樣反倒越沒人敢信了,儘管加蓋著大紅印戳子的衙門文告已經白紙黑字的貼出來了,儘管衙門裡下來的文吏腿都跑斷了,嘴都說破了將這條條款款解釋的清楚無比,莊戶人心裡反倒是更沒底了,就不說那梯子田到底真的假使不好使讓人不敢相信的是——衙門裡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那可是衙門,衙門哪!
這樣的時刻裡,前些日子被縣老爺請去過的那些人就成了最搶手的熱餑餑,幾乎每一個心裡火燒火燎著的莊戶都在找他們探問,梯子田是真的?縣令老爺又是個啥樣人話能算數不?
李農家就是這樣門庭若市起來開始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個讓到屋裡接待分到後來人實在太多屋裡站都站不下了,他也沒精力把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重複,乾脆手一揮,也不管天冷不冷反正現在這些人心熱的根本就感覺不到冷性把他們都帶到了村人日常聚集的歪脖子樹下統一說話。
看著下面本村的鄰村的聚集了一大片,看著這些人瞅著他時熱切的眼神,儘管李農已經是口乾舌燥累的不行,但面對著這樣的鄉鄰,想著那一塊塊平整的梯田,再想想前次去時縣令唐老爺所作的一切,李農身板子裡猛然又長出十分精力來。
梯子田當然是真我不僅親眼見過,而且還跟人一起親自動手修過一塊,那可真是一輩子也沒見過田土啊……一說到田土,李農就忍不住的激動,忍不住的動情。
莊戶人不太信公差和里正們話,不敢信那白紙黑字公文上的話,但對李農話他們信,不僅是因為大家都是本鄉本土知根知底的鄉親重要的是幾十年下來李農這人值得信。但凡是能成種田能手的多是實在人,土地這東西太實在了,流多少汗指定就是吃多少飯,實在到你跟它玩不成半點花活兒,不是真正的實在人根本就不可能把田土裡地事兒務弄的那麼好。
實在人雖然平時話少,但說出來一句就是落地砸坑,值得信,信的也踏實!
梯子田實實在在,至於衙門說話到底算不算,活了大半輩子人的李農沒說大包大攬的話,只是一如既往實實在在了他在流官村經歷的一切,縣令唐老爺也是種地人出身,田土上地事情不外行!別的不知道,至少在對他們這些人的時候,唐老爺地確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只要他答應的肯定能做到。
李農說到流官村之行的經歷時,許多村人聽的大張了口,天爺爺呀,坐著
,天天想什麼時候吃油炸果子就能什麼時候吃的縣也會種田!吃驚之餘,李農嘴裡的這位唐老爺倒不覺得那麼遠了。
等李農說完,下邊莊戶們向他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那你去不去?”。
“去”,李農地回答沒有半點猶豫遲疑,“莊戶人能種上一季這樣田土,就是死了,眼睛也能閉的緊緊的。咱這窮家薄業的還有什麼值得縣令老爺騙的?就是那田修好了不給我,也只當出門打長工當麥客掙吃食了,這大旱天兒留在家裡歇著不也是歇著,省下一口糧食就能幫著家人多度一頓饑荒,要我都說完了,你們自己尋摸主意吧”,該完之後,李農跳下大樹根回了家,該說地我都說了,信不信由你們。
同樣的一幕在龍門鄉下不同的地方反覆上演著,而後訊息激盪傳遞,莊戶們左村右裡的打聽來打聽去聽到的都是差不離地訊息後,深心裡本就願意相信的他們終於有了底,看來天下還真有天上掉油餅地好事兒,這事八成靠譜兒。
隨後就是一家一戶閉門的商量,安排,計算家裡地存糧,尋思屋裡這幾床鋪蓋該怎麼分派,要說現在龍門鄉下到底是個什麼狀況的話概括地就是兩個詞兒——躁動,憧憬!
正經歷著大旱的龍門鄉村因為一份縣衙公文突然從絕望的寂靜裡躁動起來,每個角落都再難平靜,躁動的氣息四處亂串,且隨著越來越多的彙集變的越濃厚,人們在躁動中憧憬,又因為憧憬而更加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