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離開的很乾脆,背影有些淒涼。煙霧一陣陣騰起,頃刻被風吹淡了,旁邊那梨樹在風中晃了晃身子,落下幾朵梨花。王凝收回視線,嘿然一聲,摒棄掉那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想著大風大浪都見過了,不就是聽了個故事,何至於呢!
老人家說起這事,只是偶然,悲慟大抵也是因為讀書人的憂國憂民,乍一見到那種屍山血海的廝殺,在心底留下了深深的記憶,如今聽到北方那邊起了戰事,死了人,就以為是跟他印象中一樣,都是那慘絕人寰的場景。
然而事實上戰場上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新朝歷年來因為戰火死了不知多少人,可是這些人中大部分其實是尋常百姓。軍隊沒有幾支能打的,往往幾十萬人圍上去,對方萬餘人一輪衝鋒,以絕對的凜冽攻勢碾壓過去,幾十萬人就那樣散了,而後單純的砍殺就是戰場上最為常見的場面,所過之處,真正的雞犬不留,莫說人了。
一通屠殺之後,還活下來的又都如同牛羊一樣,被驅趕著去了北方,作為奴隸存活下來。
戰亂時候,人命那樣的不值錢,但這不值錢的爛命,多少人都為了活下去而無所不用其極。
往大了講,新朝的軍隊已經被打怕了,爛透了,最後受苦的其實還是百姓。但對於這些人裡的部分,其實也是不值得同情的。
搖了搖腦袋,將這些情緒甩出頭去,長舒了口氣,他站起身來,大抵不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麼,於是又坐了回去。
不多時,主人家已經招呼他吃早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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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一月,春天的氣息越發濃郁,清風拂面,綠柳依依,江寧城透著一股安靜寧和的氣息。
蘇家的宅子裡,蘇源從書房走了出來,想必是躲在黑暗的地方,太久沒見過陽光,他的臉色顯得慘白,細看下去,卻也能看出他消瘦了許多,但那雙眼睛還是沒有消沉下去。
管家已經侯在外面,見他出來,忙迎了上去關切的問了些話。
蘇源笑了笑,道:“我聽說最近家裡很多人不安分,這怎麼可以呢……筱妍不在,他們就亂成這樣,這是當我死了啊。”
這話聽著倒像是小孩子的玩笑之語,管家聽得稀裡糊塗,大抵是揣測不出東家的心思,因此低著頭沒有說話。
蘇源繼而道:“叫蘇文吉,蘇文奎來見我,我有事交代他們。另外你去客棧告訴那些個掌櫃,明天我去拜訪他們。”
管家依言轉身走了幾步,隨即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過身,擔憂的問到:“老爺,那小姐的事?”
蘇源雙手插腰,微仰著頭,視線從屋簷看了出去,那裡一朵柔柔的薄雲正被風一點點卷著遠去:“孩子終究要長大的,終有離開家的一天……”如是說著,面上的悲涼意味卻又顯露出來,“不管怎樣的結果,就當她出了趟遠門吧……終有一天,我們會團聚的。”
管家心一沉,他知道蘇源背後的勢力,能讓他流露出這種近乎放棄的表情,誠然是有很大機率確信蘇筱妍的死亡訊息了,而且加上他手裡的渠道,他對此也是近乎認同了的。
但沒親眼見到屍體,一切也就還有著希望。
管家心裡苦笑,察覺到蘇源眼裡那抹狠厲,他知道他已經下了決心,總之蘇家或許要死一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