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街燈火點燃了入夜的長安城,平整的街面被照耀的如同白晝,當一座城池隨著日頭偏移,能夠轉換出兩種截然不同生活狀態的時候,那麼這裡的人一定很幸福。
沿街雜耍攤子擠滿了人,伴隨著一串火焰在夜色裡不斷噴灑,圍觀人群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叫好聲,打賞銅錢的墜地聲牽起下一場歡呼。
街巷裡不斷湧出如潮的行客,在一片燈影迷離下左顧右盼,有穿著灰色短褂的長安衙巡衛穿行之中,正值當差的工夫卻被小販硬塞上瓜果吃食,板著臭臉走遠後趕忙將其塞進嘴裡,眼角綻放的笑意不知是不是蜜餞太甜了。
心神搖曳的雲昭走在燈海人潮裡,像極了農漢入城的窘迫模樣,嗅著街上嫵媚少婦的淡淡脂粉香味,漸漸覺得自己挪不動步子了。
德記坊的鋪面怎會這般大,這些個瓶瓶罐罐可比在承平的翻了幾倍數量,那些個駐步攤前的俊俏姑娘怎會如此晃眼,拖地而行的花裙襬不怕髒了麼?
一身月白長衫的乾欽此穿行其中,出乎意料地沒有佩上那柄從不離身的長劍,而是換了另一把鑲滿璨藍色晶石的佩劍,遠遠看上去像是腰間懸了一串耀眼寶珠。
臨出門時,雲昭看著他從房內儲櫃裡抽出這把劍的時候,險些被珠光閃瞎了雙眼,本以為遭暗器所傷的雲昭,氣急一腳踹在了乾欽此的臀骨上,後者剛欲起身就遭此一擊直接摔進儲櫃裡。
這也是為什麼兩人走在一條街面上,此時卻相距極遠,一人是因為那一腳產生的心虛,一人是因為鼻翼上的紅腫還在生悶氣。
不過少年就是少年,乾欽此在婉拒多位少女青澀的愛慕,還有無數刻意擦肩而過的溫軟後,終於覺得長安和自己都沒有變,於是在一個轉角用一杯蜜瓜釀恢復了友誼。
如果不去在意交接蜜瓜釀時,兩人的乾澀與僵硬不自在外,此時少年臉上洋溢著令人浮想聯翩的潮紅色,這源自領路少年的一句話。
“雲昭,我帶你去長安最好的青樓開開葷。”
這真的是相當純粹的友誼。
...
在門口龜公諂媚笑臉和殷勤呼喚聲中,兩位少年邁上了大紅色綢墊,看著撲面而來的珠光寶氣,雲昭想解開衣釦顯幾分灑脫自如,這可是第一次沒有掂量過錢袋子就邁入的門檻,還是這般富貴風流。
興許是心底的不平靜,導致少年抖抖索索的手愣是解不開爛熟於心的扣眼,鬢角微微滲出的汗水導致愈發緊張,索性手掌順著朝上擦拭起汗水,為了遮掩那份尷尬。
身前領路的小娘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腰肢搖曳的愈發妖媚,豐盈的臀瓣在薄紗裙襬下若隱若現,在雲昭感受鼻腔裡已經開始匯聚滾燙的熱流時,終於停步於一方朱案前。
“罐悶三寶鴨,蒜籽燒裙邊,紅花魚翅撈飯,兩壺梅酒,凍溫各一。”甚至傳菜的小廝還沒走到桌前,乾欽此抿了一口茶,用熱毛巾淨手時娓娓道來。
聽聞張口即是幾樣沒有寫進菜譜的內供菜,到底是在這紅塵場所裡摸爬滾打多年的夥計,很快臉上堆滿的笑容線條變得更加柔和,彎腰的弧度甚至都深了幾許。
這裡和雲昭想象的很不一樣,至少和他夢裡睡青樓的場面相差甚遠。整個廳院圍建於一方清池,共築高低三層,以清池正中設有一張硃紅桌案,其旁的浮水樓梯可旋轉而上登樓,紅綢鋪地為飾,穹頂懸掛無數金楠絲帶隨人群穿梭而拂動。
桌椅皆以銀粉抹邊,不斷有人扶梯而上,大抵都是恨不得將富貴刻臉上的紈絝公子。不過意外的是紅塵之地竟如書香之所,哪怕再急色的牲口也不見對身側陪侍下手,反而靜享竹奏一副名士做派。
...
正張望鄰座間溫婉陪侍的那份豐腴,雲昭猶豫著是不是給點暗示,讓身旁那位選幾個姑娘陪坐時,小廝換成了管事,其扶著輛木推車開始佈菜。
乾欽此自打落座後拿著一個玉銼修甲,靠在椅背似乎在等待些什麼,全然不提先前開葷話題,滿腹哀怨的雲昭很快被桌面上的菜餚吸引了目光。
豪奢至極的碗碟配飾,甚至連筷箸都是銀鑄的,觸感冰涼開合間不斷髮出悅耳脆響,筷尖剛剛蘸破三寶鴨嫩滑的腿肉,樓上傳來一陣喧譁鼓譟聲,乾欽此放下了玉銼。
剛剛夾起的鴨腿肉尚未放入口中,雲昭聞聲微微抬首看向浮水樓梯,木製扶梯轉角處一雙白嫩大腿映入眼簾,沒有絲毫遮掩地暴露在空氣間,腳踝處一道紅繩繫住一枚銀鈴,赤著雙足,膚如凝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