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幸不禁想起李聽墨對她的叮囑。
溫讓有個很可怕的家庭。
“那你和你弟弟關繫好嗎?我也有表弟,他性格溫順,小時候總被我們使喚,長大就叛逆。”高幸笑道,“小時候讓他幹什麼就幹什麼,現在已經使喚不了了。”
“還不錯,溫廉是個懂事的孩子。”溫讓說道,“也很受長輩喜歡。”
“你應該也很受長輩喜歡。”
“分情況。”
“嗯?怎麼說?”
“他們只喜歡聽話的機器,一旦機器有了自己的意識,就預設報廢了。”
這樣的比喻,高幸一聽就懂,在她沉默思考之時,溫讓挑了一盒鮮嫩的草莓放進購物車,正要去選其他的水果,袖子被拉住了。
“那他們不允許你有自由的思想嗎?”
“可以這麼說。”溫讓自嘲地一笑,“不過自由對以前的我來說,也沒那麼重要。”
“獨立天地間,清風灑蘭雪。”
高幸的記憶裡一直存著這句詩,她曾將它默寫在摘錄本的首頁,也曾是她低谷時期對自己的告誡。
而這句詩,也曾是溫讓作為學生代表,在高考前的百日誓師大會上念過的。
巧合的是,在他念出這句話的前一天,高幸因為週考成績不好,情緒低落了許久,草稿紙上寫滿了這首李白的《別魯頌》。
沒人知道當高幸聽到溫讓用淡定的語氣念出這句詩時,她有多震驚。
週考失利的挫敗感蕩然無存,她只想繼續拼命,拼命地追趕上那個站在升旗臺左側的少年。
他在發光,她也不能暗淡。
高幸站在排列整齊的人群中,大家都穿著一樣普通的校服,百日倒計時的緊迫感,每天堆積成山寫到崩潰的試卷,時時刻刻都在上升下落的考試分數,搓磨著少年心性。
高三下學期,早自習時間提前,晚自習時間延後,睡眠時間嚴重不足,學生們的臉上無一例外都帶著麻木的疲憊,可是在這疲憊之中,又藏了些對未來的期待,對將要結束這場青春遊戲的渴望,以及,在這個一切都還沒定型,一切都還來得及的年紀,所獨有的那股向上的勁兒。
就是這股勁兒,支撐著他們共同走向那個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未來。
18歲的少女微微揚起頭,一眨不眨地盯著臺上的少年。
幹淨,挺拔,如松如竹。
清風灑蘭雪。
明明他可以念出大眾接受度更高的詩句,諸如“梅花香自苦寒來”、“天生我材必有用”之類的,偏偏選了李白冷門的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