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夜裡冷風吹過,高幸打了個噴嚏。
男人冰涼的雙眼忽然眨動。
“我們回去吧。”他說。
“再等會兒,我現在沒勁兒。”
“好。”
就這樣仰面朝天,看著黑漆漆的夜空,不知是誰先發出第一聲笑,接著,第二聲,第三聲,直到兩人笑得最後一點力氣也沒了。
“溫讓,你笑什麼?”
“覺得荒唐。”
“你呢?你在笑什麼?”溫讓反問道。
“我在笑……這樣居然還能活下來。”高幸被凍得麻木的指尖開始發疼。
在被刺骨疼痛席捲時,男人沾滿沙粒的手緩緩扣住了她的掌心。
“高幸,謝謝你。”
手腕相對,脈搏相貼的那刻,高幸回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午後。
那天正好是週六,週五下午放學前出了月考成績,高幸的成績比上次月考又漲了十幾分,這天中午,何柔特意給她做了頓魚頭火鍋,而高城也難得來出租屋一趟。
但高幸所期待的家庭和睦的場面是永遠不會出現的。
這頓飯她吃得和往常一樣辛苦。
何柔止不住地數落和質問,高城悶聲不吭地吃著飯,高幸勸了何柔一句,“媽,先吃飯吧,有什麼吃了飯再說。”
“你看著吧,吃了飯你爸又要死去那個女人家裡了,哪家當爸的一個月才來看女兒一次!他眼裡根本沒有我們這個家,根本沒有你!”何柔越說越氣,啪地把筷子摔到碗上面,指著高幸的鼻子吼道,“你也是沒用,懂事的孩子早就把自己爸管得服服帖帖的,哪有功夫出去找女人!你倆都一個德性,沒用!”
高幸從七歲開始就沒能安安靜靜吃過一頓飯,她早就習慣了何柔毫無顧忌的謾罵,就著這些難聽的話,她也能把飯菜下肚。
“死死死,你天天都在咒我死。”不出她意料,高城果然被惹惱,直接把筷子摔到了牆角,眼裡恨意難忍,“這麼巴不得我死,你幹脆殺了我算了。”
“你個雜種算什麼東西?還有臉跟老子發脾氣?!”
何柔一生氣,臉色漲得通紅,什麼不堪入耳的話都往外說。
高幸默不作聲地從衣兜裡掏出耳機,塞進耳朵裡,繼續沉默地吃著飯,餘光所在之處,是父母彼此辱罵時飛濺的唾沫,同老舊出租屋裡掃除不了的塵埃混在一起,暴露在窗外透進來的一束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