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蘊依次按照座位的順序給虞燕介紹:剛剛那個探頭出來的姑娘叫蔡琬,她阿瑪從前是跟著萬歲爺平三藩的功臣,可惜後來因罪解職,遣戍黑龍江,直到康熙赦還才跑來江南做了富家翁。
蔡琬身邊那個穿著天水碧纏枝月季花襖裙的女孩叫宋禾,父親是如今的江蘇巡撫宋犖,這幾日正好跟著母親回外祖家探親,因為從前在蘇州有些才名的緣故,也接到了曹蘊發出去的帖子。
曹蘊身邊坐著的是杭州織造孫文成的女兒孫晏如,是曹老夫人的外甥孫女,而角落裡那個穿著簡樸的女孩曹蘊則沒有著重講述她的家世,只說她於詩詞一道尤為精妙,是有大才者,含糊地說她閨名喚作雙卿。
“既如此,咱們這水榭裡可不是正巧滿了六個人?”蔡琬眼睛一亮拍掌笑道,“那不是正好夠玩飛花令!”
虞燕連忙擺手拒絕:“我不會作詩。”
這話是真的,虞燕在作詩方面實在沒什麼天賦,那些需要記下來的平仄還有韻腳就能讓她寫出來的詩詞得到的評價只有“匠氣”、“不知所雲”、“為了寫詩而寫詩”之類的評價。
“咱們不作詩,背詩額林珠可會?”蔡琬笑嘻嘻指向曹蘊,“她一個人打我們五個,我們挨個背一首和牡丹有關的詩,背不出的人或者在一息之內想不到句子就罰她喝荔枝酒,若是她背不出,就得去池子裡摘朵蓮花上來。”
“那我試試?”虞燕眨眨眼。
“額林珠年幼,荔枝酒再甜也是酒,去從我房間取點玫瑰鹵來,沖開了給格格預備著。”曹蘊吩咐一旁的下人道。
說罷她便站到了最中間,牡丹花繞在四周,她隨手點了一盆就笑道:“何人不愛牡丹花,佔斷城中好物華。”
“你怎麼今日一上來就說這些最淺顯不過的詩,往日不都是往偏門裡尋,把好說的詩留給咱們得麼?”孫晏如嚷道。
虞燕輪在第一個,她先把自己能反應過來的詩趕緊說了出來:“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曹蘊沖著她笑笑。
和虞燕相比,其餘幾個小姑娘都是玩飛花令的一把好手,背得詩句層出不窮,尤其是那位名喚雙卿的女孩,念得詩偏門得虞燕從來都沒聽過。
她生得實在貌美,荊釵布衣都掩不住她的芳華。
虞燕好奇極了,趁著宋禾卡殼背不出詩的空隙問一旁的蔡琬:“那個雙卿,家中是做什麼營生的?”
蔡琬不太想說雙卿的來歷,但是礙於虞燕格格的身份,只好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聲音壓到最低:“她家是普通農戶,聽說她舅舅是私塾的塾師,雙卿從五六歲開始就一直藉著這個機會跑到那裡去聽她舅舅講書。”
普通農戶女哪裡能看得了這麼多書,還會填詞作畫,虞燕學著蔡琬的模樣低聲問她。
“她女紅做得精巧,就幹脆用那些女紅,向商販們換些詩詞書籍來讀。”蔡琬瞟了眼曹蘊感慨道,“蘊姐兒有一日隨父出門的時候恰巧遇到雙卿賣女紅換書籍,後面就幹脆從她手裡將那些女紅用自己的私房錢以高價買斷,又找了許多書來給她看,曹家就當給女兒找個玩伴,也沒什麼不肯的。”
虞燕看向雙卿,她是對打曹蘊的這幾個姑娘裡唯一一個沒有因為說不出詩詞而被罰喝荔枝酒的,目色清明,每背一句詩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連幾輪打下來,蔡琬宋禾還有孫晏如都喝得面若朝霞,虞燕喝玫瑰汁子都喝飽了,唯有雙卿和曹蘊兩個人還在揹著詩。
“......”曹蘊卡殼了。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蔡琬立馬精神起來,她臉上是吃醉的紅暈,但看向曹蘊的目光炯炯有神:“一息都過了!雙卿好樣的,就該輪到她下池子去摘蓮花!”
曹蘊失笑搖搖頭。
枕霞閣四周環水,邊上就是一片含苞待放的荷花。曹蘊提著襖裙沿階梯慢慢下去,蔡琬就在水榭的窗邊指點她:“那個都還是花苞呢,你給人家折了多不好。你往右邊站站,對,往前走的右面有一朵開得正好的。”
如今是農歷四月的天,盛開的荷花本就寥寥無幾,曹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株勉強符合蔡琬要求的荷花,等她摘了花上來,蔡琬就將荷花插進了下人們準備好的紅英雪幹二色瑪瑙花插裡頭。
“去年約莫六七月的時候咱們還結過菡萏詩社,當時我做得詩意頭不好,被她們幾個評到最末等去了,我就依著蘊姐兒的意思下去摘蓮蓬。”
蔡琬樂道:“當時走那中間的階梯滑了一跤,我整個人跌進池子裡去了,若不是雙卿水性極好,直接跳池子把我救上來,恐怕我就要去水底與菡萏作伴了。”
嚇人的事情被她用這樣玩笑的口吻說出來,可見蔡琬生性豁達。
虞燕又看向雙卿,她撐著臉望向插入瓶中的荷花,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