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夫人放在桌底下的手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裙。
“夫人,您還不明白嗎?”虞燕敲了敲桌子,“張之碧那邊的田地已經量得差不多了……有姻親的關系在我那位八叔尚且保不住他,那夫人認為,他們就保得住李家嗎?”
李家不如曹家得康熙重用,李煦又是一個擅長汲汲營營的人,他們家早早就投了廉郡王,如今再將康熙扯出來也不過是想借著這面旗子在虞燕面前嚇唬她。
虞燕才不吃這一套。
“公主與我同為女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您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嗎?為何要攪到朝堂上的渾水中去?”韓夫人溫婉的面容再也維持不住了,她忍不住皺眉道。
“這與我是女子有何關系?”虞燕詫異挑眉道,“夫人恐怕是忘記了我的身份。”
“我不僅是愛新覺羅家的女兒,更是大清千萬百姓供養的公主,我身上吃的穿的用的那一件不是依靠著百姓?”
“攤丁入畝本就是利國利民的良策,你們幾家卻因為一己私慾聯合起來欺瞞欽差,我觀夫人談吐舉止,從前在家中也是念過書的吧,忠信禮義廉恥不知如今還記得幾分?”
虞燕瞥了一眼韓夫人:“夫人大可以把我今日說過的話轉頭去告訴李煦,他如果是個聰明人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今時不同往日,更不要說一朝天子一朝臣……”
她一邊搖頭一邊起身走出水榭,水榭外面已經下起了小雨,錦書連忙打了傘過來,二人出李園的時候連頭都沒回,只留下韓夫人一人愣愣坐在原地。
她心中有些驚疑不定,尤其是懷恪公主剛剛口中說的那句‘一朝天子一朝臣’……韓夫人連忙讓丫頭去前院請李煦過來商討。
虞燕上了回府的馬車後想的卻是今日前往李園時車簾被吹起的那一刻,她親眼看見那些街邊屋簷下穿著破舊、身形瘦小的百姓,與富貴逼人的李園相比較,彷彿不在同一個世界。
也不知道孫李兩家隱匿的田産,能夠養活多少這樣的貧苦百姓。
她心中還在想著這些事情,卻發現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了有些嘈雜的聲音。
虞燕下意識地掀開簾子,只見他們的馬車前面暈倒著一個穿著破舊的婦人。
趕車的車夫連忙解釋道:“公主,這婦人應當是附近樂戶,不知怎的突然攔住了咱們的馬車,只是話沒說兩句就暈過去了。”
匆忙趕來的衙役連忙拖拽起那婦人的手臂,把她當作一個沒有知覺的人偶一樣粗暴提起,看的虞燕眉頭皺了一下又一下。
“住手。”
為首的衙役不是沒見過那些打著憐憫孤苦旗號的富貴人家的婦人,見狀只是解釋道:“公主有所不知,這婦人是樂戶,應當……”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虞燕喝住了:“規矩就是讓人死在街頭嗎?!這是哪裡來的規矩?錦書,把這位夫人帶回府!”
衙役皺眉,顯然沒想到眼前這位金尊玉貴的公主居然真的讓一個賤籍婦人上了轎子。
虞燕穿越至今還真沒有接觸過賤籍出身的人,她就算再怎麼想深入到百姓中去,最多能見識到那些貧苦百姓,至於賤籍出身的人其實很難走到她面前。
而這位穿著隨意破舊,又是那樣出身的婦人,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哪裡會有勇氣當街攔下她的馬車。
她回到府邸中的時候李衛和星德也回來了,他們這次去勘測田産的成果看起來還不錯,回來的路上二人還在興致勃勃地談論些什麼,等進了院子卻聽見下人們嘀嘀咕咕的,李衛不由得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公主從外頭帶回來一個樂戶。”
“聽說是當街攔的馬車,若不是公主心善,恐怕車夫就直接碾過去了……”
下人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李衛聽得還是雲裡霧裡,星德卻已經猜到了是怎麼回事,他穿過迴廊進了他們住的屋內,只見虞燕挑著燭火翻著一本厚厚的書。
“我身邊的奴婢都出自包衣,她們是旗人,就算是皇家子弟也不能隨意打罵,我便以為所有的奴婢遭遇都應當是這樣的。”
虞燕垂眸:“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來像這樣的情況是極少極少的,也只有皇家才會這樣。許多官宦人家府邸的奴婢是沒有人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