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八十 “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出了乾清宮的門, 虞燕立馬頓住腳步看向弘皙:“我有話對你說。”
乾清宮門口人來人往,顯然不會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
懷愍太子去世,弘皙他們按常規來說應該從毓慶宮搬出來才對, 但是康熙不知道出於什麼意願依舊還是讓他們住在毓慶宮內, 除了原本太子居住的正殿空著外, 其餘人住的還是一樣的地方。
弘皙帶著她到了惇本殿的西暖閣, 這裡原本是他從前念書的地方,現在他年紀大了不好和太子妃她們住在一起,幹脆就把東西都挪過來住這了。
案桌上放著一本《資治通鑒》, 琉璃罩燈下是李有容從前最愛看的《鄭和航海圖》。
“倒是許久沒看過這本書了。”虞燕裝作隨意拿起《資治通鑒》看向弘皙笑笑, “不知道弘皙哥哥如今是在重溫哪一章?”
“恰巧在看《唐紀》。”弘皙盤腿坐下自顧自地倒了兩杯茶, “玄武門之變,李世民弒兄殺弟逼父退位, 開李唐皇室骨肉相殘之先例。”
“……”虞燕原本想說的話一下子被他全都哽了回來。
“昨日阿薩禮回來稟告說有容收信的時候你也在,我就猜到你會來問我了。”弘皙手中的茶盞撞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輕響, “有什麼想問的直說便是了。”
“懷愍太子是怎麼死的你我心知肚明,他用自己的死給你們鋪了一條路出來, 可如今你要親自把這條路給堵上。”虞燕實在是不能理解,“你這又是何必呢?”
弘皙頓了一下, 隨後嘴角慢慢勾出一個笑容:“額林珠,事情哪裡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欲加之罪, 何患無辭?”弘皙冷笑一聲,“你看就好了,就算我什麼都不做, 他們也會把那些髒水全部往東宮剩下的這些人身上潑。你以為我像現在這樣安安分分地當理親王,那些人就會放過我嗎?恐怕第一個不會放過我的,就是這些自稱是我阿瑪舊部的人。”
“我如今走到這一步, 都是被推著走的。”
他在話語裡無端透露出幾分悲哀:“更何況日後新皇登基,我們這些人又會是什麼下場?額林珠,我不單單為了我自己……”
“那你明知道這樣,又為什麼要給表姐寄一份那樣的信?”虞燕嘆了口氣,“你想讓她記你一輩子嗎?”
“……”弘皙沉默了很久,最後無力地看向虞燕,“身為長子,太子妃與額娘將東宮存亡繫於我身;身為親王,東宮舊部將前程性命託於我手。或許等到來日新帝臨朝,我又變成彰顯他仁德之名的一塊牌匾。”
弘皙垂眸輕聲道:“只有有容,在她那裡,我永遠是弘皙。”
他這前半輩子,仿著皇瑪法的威儀、循著阿瑪的訓誡,硬生生逼自己活成世人眼中的賢德君子,溫潤如玉的面具一戴就是二十餘年。
多少個寒冬酷暑他是在無數雙期盼的眼睛裡咬牙挺過的,哪怕是病了他也強撐病體溫書習字,片刻不敢怠慢,唯恐看到她們失望的眼神。
只有在那個姑娘身邊,他才能卸下面具,做回片刻真實的自己。
或許是他太貪心了,明知道不應該牽連她,卻偏要強留痕跡於世,彷彿透過那一封信能夠告知世人他們曾經有過那麼片刻心意相通的情誼。
弘皙既期盼李有容能夠記得自己曾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怕她真記得,記得最後自己變成一個徹頭徹尾自私自利的小人。
虞燕不知道該怎麼說,人活一世有點私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若是因為自己的這件事情牽連到別人身上……她不可置否道:“若是有人藉此機會汙衊你寄給表姐的信件裡的內容怎麼辦?你考慮過嗎?”
“那些人他不會管你信裡到底寫了什麼,他大可以胡編亂造一通出來。”虞燕緊緊盯著弘皙,“到時候表姐為了替你證明清白,把信裡的內容告知於眾,你覺得會對她的名聲造成什麼影響?哪怕我知道她從來不在意這些東西,但是你不能不在意。”
“你如果真的愛重她,就更應該為她考慮考慮。”
弘皙一下子臉就白了,他似乎完全沒考慮到這一層。
“好在你那個侍衛當時送信的時辰晚,再加上李府周圍沒什麼高官,都是些平頭百姓,也認不出你東宮的侍衛,我已經讓陳安平他們去處理那日晚上可能看到阿薩禮的人了,確保如果有人問起沒人會說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