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是幫著你主要負責商路,加封一個正四品道員的虛職也不算辱沒。”
曹寅這幾年擔任的江寧織造也不過是個正五品官職,只是康熙格外加賞他從一品尚書銜,按照這個來看,鳴琳如今受到的封賞也不就不算低了。
一個掛名的虛職,但是虞燕已經很滿意了。
在現在這種朝局下,女子做官本就是一件會遭人抨擊的事情,單單就是一個掛名的虛職都在朝中引起了爭議。只是他們這群人爭議的日子沒過幾天,京城中又發生一件大事,一下子將他們的目光全部從鳴琳身上轉移到了廉親王府上。
京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來了一個極擅長相面的中年道士,他是被九貝勒引薦到廉親王府上的,聽說他乍一見到廉親王就贊嘆其‘豐神清逸,仁誼敦厚,福壽綿長,貴不可言!’
其餘三句本是平平,唯有這最後一句一下子戳中了眾人的想法。
龍子鳳孫本就極貴,八阿哥到底有多貴才能被稱得上一句貴不可言?
那自然就是上面的那個位置。
但是對於這位名不經傳的道士,諸人還是抱有警惕心理,誰都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準不準,萬一就是廉親王自己給自己哄抬身價找來的隨便哪個道觀裡的野道士怎麼辦?
這樣假借鬼神之說來證明自己是天命所歸的套路還不是比比皆是,故此一開始的時候倒沒有那麼多人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年底的時候康熙突然在朝中丟了一道聖旨下來——他讓朝中眾臣來推舉一位太子!
京裡一過了臘八就開始下雪,公主府裡面燒著溫熱的紅籮炭燻不到人,下人們替虞燕鋪了一層厚褥子在搖椅上,她揣了暖爐在懷,桌上還擺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紅糖姜水。
她的手裡拿著一卷厚厚的書冊,青藍底上寫著“遠山集”三個大字。
詩集的第一篇就是雙卿自個寫的《浣溪沙》,虞燕抬眸向她看去,卻見她雪白的臉上一陣緋紅,急急忙忙解釋道:“容姐兒當時非說我這篇寫得好,排版的時候直接放在了第一篇。”
“暖雨無晴漏幾絲,牧童斜插嫩花枝。小田新麥上場時。汲水種瓜偏怒早,忍煙炊黍又嗔遲。日長酸透軟腰肢。”1
虞燕有些詫異道:“雖然我是一個不太懂詩詞的,但是你這上半片還是意象極美的夏景,這下半片怎麼就變成了滿腔幽怨,好似滴血含淚?”
賀雙卿此時倒是抿著嘴小聲道:“寫下這篇詞的前一晚我做了個噩夢。”
夢裡的她沒有遇到蘊姐兒,也沒有遇到額林珠,到十八歲的時候爹去世了,叔父將她嫁給了一戶樵民,後來丈夫和婆婆成日讓她做一些極其繁重的勞作,沒多久她就因為瘧疾去世了。
那場夢太真實了,真實的就好像切切實實地發生過一樣,哪怕她已經從夢中驚醒,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卻還是忍不住會想起夢中的情景。
這才有了這篇詩作。
“詩集名字為什麼是‘遠山’?”雙卿將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夢境斥退,拿著厚厚的詩稿好奇自己問虞燕道。
虞燕眉眼彎彎:“古今往來,大家都說男兒巍峨如山,女兒溫柔似水,但誰又規定女孩子家就不能如那遠山一般屹立不倒?”
她們為什麼就不能是山呢?
《遠山集》是康熙五十一年的年底正式從書肆推出的,裡面女子的姓、名、字乃至別稱都躍然於上,詩集中除了人們常見的閨閣女兒家寫的清麗婉約之詞外,也有不少大開大合之作,而其中恪靖公主先前寫的那句“他日功成歸故裡,青史留名不負春。”就遭到了不少人的抨擊。
只不過那些文人本來嘴裡一口一個“野心勃勃”,一口一個“牝雞司晨”,結果等他們看到著作者的名字後都紛紛收起了聲音。
開什麼玩笑?誰想不開去指責恪靖公主,如今這位公主可以說是主政一方,更何況又是金枝玉葉,若是指責她那把皇家放在哪裡?
不管怎麼說,《遠山集》到底是在文壇打出了名聲,再加上中間有許多詩詞的主人都是文壇大家的夫人、姐妹或者女兒,詩集的推行也逐漸順暢起來,除了京城外,雙卿又讓平日裡來往書商將詩集帶到各地售賣,漸漸的《遠山集》的名聲也越來越響。
一本集大清各地近乎百名千名女子所撰寫的詩集,在康熙五十一年的末尾進入千家萬戶,不知道多少閨閣少女手捧詩集細細研讀,觸控到那些詩作背後鮮活靈動的靈魂和從未見過的山明水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