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勤務員進屋說:“旗長,警察局的僧格有要事兒求見。”色勒扎布頭也沒抬地回了一句:“你沒看我正忙著嘛!”
“你在忙什麼?旗長。”
隨著話音,僧格一步跨進了屋。
他惡狠狠地瞅了一眼桑傑扎布,然後又咄咄逼人地對色勒扎布說:“旗長,你在和人民的敵人,屠殺我們的人在說話,我現在要逮捕桑傑扎布!”色勒扎布將臉色一沉說:“他是什麼人,你說了也不算!他是我的朋友,在我的屋子就不許你胡來!”僧格說:“色旗長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你不能和他們站在一起!”色勒扎布一拍桌子站起來吼道:“我和誰站在一起用不著你來教訓!”僧格也一瞪眼說:“那好,我去找區長和區小隊去,讓他們跟你說!”然後“咚咚”地走出屋子。
色勒扎布嘆了口氣說:“桑傑扎布你就快點兒走吧,一會兒他們的區小隊來了,我也保不了你。”桑傑扎布心情懊惱地出了屋子,色勒扎布背後又追來一句話:“你快走吧,直接走吧,梅林地你阿爸阿媽那兒我告訴他們!”
桑傑扎布心裡窩著火,對這個世界好像越來越感到陌生了。這還是生他養他的西遼河嗎?這還是可以打滾撒歡兒的騰格里嗎?這還是那個可以嬉笑歡鬧的王爺府嗎?桑傑扎布出了王爺府跨上馬,感到精神有些恍惚。他帶著諜報隊奔向臺吉營子,想把烏雲要在二爺府留幾天的話告訴給岳母其其格。
在其其格家的大門口,桑傑扎布把馬韁繩丟給了王林組長,自己進了院。其其格忙出屋,迎到院子當中。桑傑扎布一邊說著,“阿媽,烏雲她們娘仨待幾天再回來……”一邊把手伸進兜裡摸出一根金條放在其其格手裡說:“阿媽,本來先前就要給你的,沒給了,這回給你留著用吧。”
桑傑扎布剛把金條放到其其格的手裡,院子外面就響起了“噠噠噠”的槍聲,是湯姆遜衝鋒槍發出來的聲音。“一定是有了緊急情況了”,桑傑扎布想到色勒扎布王爺傕促他快走時的話,就說:“阿媽我得走啦。”其其格眨了眨眼睛,四下瞅了瞅小聲說:“桑傑扎布,我有話跟你說,鬧了半天你不是你阿爸阿媽親生的。”桑傑扎布愣了一下說:“我怎麼不會是我阿爸阿媽生的?”這時,院外的王林組長喊了一聲:“司令快走,圍上來啦!”桑傑扎布說了一句,“阿媽再說吧。”扭身衝出院子,跳上黑豹馬,隨手從馬鞍韂上摘下二十響駁殼槍說了聲:“往河南岸衝!”放馬領頭向村外衝去。其其格從後面又喊了一句:“你親阿爸阿媽的墳地就在河邊的大楊樹下!”但桑傑扎布已跑沒影兒了。其其格這才轉過身自言自語道:“我說這個幹啥,淨說沒用的話,還不如把這親哥倆的話告訴給楊成龍呀。”其其格拍著自己的腦袋進屋了。
桑傑扎布帶著諜報隊員衝出村子一看,形勢不妙啊!只見有幾十個區小隊的隊員從南面圍了過來。原來,這天是四區、五區兩個區小隊在王爺府開聯防會。趙懷志區長、楊鐵匠、劉三檁等人的犧牲在赤北縣和騰格里旗上上下下引起強烈的震動,旗、縣和區dang支部與區小隊都在開會商量著為烈士報仇和防止敵人偷襲的事兒。
正在開會,僧格闖了進來,報吿說他看到桑傑扎布了。兩個區小隊的小隊長立刻緊張起來,問桑傑扎布帶多少人回來的?現在在哪裡?僧格說,“也就是五、六個人吧,我見到他時他正在旗政府跟色旗長說話。”兩位區小隊長這才放下心來,都說要就是五、六個人咱們把他們抓了沒準兒還立功受獎啊!兩個小隊長商量了一下,都說要抓桑傑扎布得先斷他後路,往南別讓他過河去和刁二先生會合,往東別讓他鑽了老柳樹筒林子。到王爺府一問,桑傑扎布帶著人騎馬去了臺吉營子了。於是,兩個區小隊按照商定的作戰方案,一支在東,一支在南,包抄了過去。
在臺吉營子村頭放哨的諜報隊員首先發現了四區小隊,立刻開槍阻擊,同時也是向村內報警。桑傑扎布帶著諜報隊衝到村子的南面,迎頭就是一頓排子槍,有一名諜報隊員負了傷。尤其是村東南河邊大楊樹旁的一挺輕機槍,打得馬頭前的地上直冒煙。桑傑扎布只好放棄向南突圍的計劃,又撥馬向西跑去。往西去就是二爺府了,過了二爺府就再不能往西去了。桑傑扎布明白,再往西就接近二十三軍分割槽防守的四道溝梁了。如果二十三軍分割槽再有一支隊伍殺下來,那他可真是無路可走了。從臺吉營子到二爺府,中間有兩個像女人**似的的小沙丘,沙丘不大,長著些駱駝蒿,桑傑扎布先過來時就注意到了。桑傑扎布催動著黑豹馬搶先衝到兩座沙丘間下了馬,諜報隊員一個也沒落下,連那個負了傷的也趕到了。桑傑扎佈讓電報員馬上給諾音高娃特派員發報:“我於臺吉營子與二爺府間雙沙丘處受阻,速救援。”諾音高娃立即回電:“固守待援,我即趕去。”桑傑扎布不去二爺府的原因還有一個,他的阿爾斯楞在那裡,達蘭花在那裡,烏雲和楊石柱也在那裡。他心裡想,寧可自己戰死也不能把戰火燒到自己的兒子和親人們的身上。
諾音高娃接到電報後,心急火燎地忙活起來。她電告刁二先生的二旅,火速派騎兵趕去臺吉營子和二爺府之間救援桑傑扎布司令,要不惜一切代價,否則軍法從事。然後,她也坐上一臺吉普車,拉著一組諜報隊員朝著臺吉營子奔去。臨出發前,心思縝密的諾音高娃還跟李魁夢師長要了一輛大卡車,拉上一個排的兵,風風火火地向三道溝大鐵橋疾馳而去。
刁二先生接到命令後,當然明白桑傑扎布要是有個好歹,後果將不堪設想,那位諾音高娃特派員非得要了他的命不可。於是,他不敢有絲毫怠慢,親自帶上一個大隊的騎兵向臺吉營子和二爺府的中間地段趕去。
桑傑扎佈讓那位受傷的隊員帶上黃虎在沙坑裡看住馬,他和王林組長分別守住一面。區小隊畢竟不是正規部隊,武器也不行,在很遠處就開槍了。但區小隊用的是射程比較遠的三八式或七九式步槍,還有幾個槍法比較準的,竟也把桑傑扎布打得抬不起頭來。諜報隊使用的都是湯姆遜衝鋒槍和二十響,火力強但射程近。區小隊也看出了這一弱點,將包圍圈一點兒一點兒地縮小。已經很近了,能看到對方的鼻子和眼睛了,有幾個區小隊員貓著腰往前衝了衝,立刻被密集的衝鋒槍掃倒了兩個,剩下的趴在地上再也不敢動彈了。僧格藏在一墩叫做雪裡窪的灌木後面大聲喊道:“桑傑扎布快投降吧,這回你跑不了啦。我們已經派人給我軍送信兒去啦,等我軍一到,你就是長著翅膀也飛不走啦,不如趁早投降吧!”僧格的喊聲很快就被空曠枯黃的草地吸收了,桑傑扎布朝著他藏身的雪裡窪就是一梭子,子彈落在凍土上,反射起一連串的煙塵。
雙方就這麼僵持著,似乎都在等待著。
從小晌午開始到太陽都偏西了,雙方就像相爭的鷸和蚌,誰也不撒嘴兒。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在桑傑扎布的腦子裡閃過。夜裡突圍出去是最後的選擇,但那得等到夜幕的降臨。他甚至還想到對方沒有封鎖西面和北面,可以帶著諜報隊突圍去二爺府到達蘭花家,再從達蘭花家向北再向東進入柏樹窪,再從柏樹窪繞到老柳樹筒林子去找老二嫂,然後過西遼河去漠北村。但他知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走這一步。
正當桑傑扎佈滿腦子漿糊的時候,突然看見南面的區小隊開始向東撤退了。很快,有一支騎兵從河岸上湧了出來,朝著撤退的區小隊開槍了。東面的區小隊看見南面的撤退了,也都往拴馬的地方跑。僧格一隻手捂著另一隻胳膊,拼命跑向自己的馬並用一隻手使勁兒地扳著馬鞍子,爬到了馬背上。桑傑扎布立刻跳起來,一邊向前跑著,一邊喊著:“我讓你們抓我,我他媽的跟你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抓我幹啥,我讓你們抓我!”他懷中的湯姆遜衝鋒槍跳動著,瘋狂地吐著火蛇。諜報隊員們也躍起身子,端著衝鋒槍向前掃射著。兩支區小隊扔下十一具戰士的屍體,向著騰格里旗王爺府的方向撤去了。有一個區小隊的隊員躺在地上抽搐著,桑傑扎布衝到跟前,把衝鋒槍一掉槍口,“噠噠噠”一梭子子彈全打在他身上。
刁二先生從馬上跳了下來,緊走幾步來到餘怒未息的桑傑扎布跟前說了聲:“桑傑扎布司令我來晚了。”桑傑扎布這才正過神來說:“不晩,不晚,我還尋思我這回得擱到這了呀。”這時,從遠處傳來“嗚隆鳴隆”的汽車聲,諾音高娃也到了。她跳下車就往桑傑扎布身邊跑,邊跑邊問:“桑傑扎布,傷到哪兒沒有?讓人擔死心啦。”看刁二先生站在旁邊,立刻說:“刁副司令給你記大功一件。”刁二先生忙說:“保護司令是我的職責,我有失職,驚動特派員了。”諾音高娃說:“我們撤吧,這裡離對方的陣地不算太遠,他們要是趕過來就麻煩了。”桑傑扎布叫人把傷員抬到大卡車上,他說他還是騎著黑豹,帶上黃虎,領著諜報隊員們回赤嶺吧。諾音高娃對刁二先生說:“回漠北村安排一下,帶部隊回赤嶺,我們要有大的行動了。”刁二先生問了一句:“什麼大的行動,會用得著我們?”諾音高娃微微一笑說:“回去再說吧,給你們兩天的時間回到赤嶺的兵營。”刁二先生行了個軍禮回答一聲“是!”,轉身上馬走了。
這正是:
只道是,人間事事情義無價;
那曾想,地獄天堂路各不同。
欲知諾音高娃又在策劃什麼大的行動,且聽下一節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