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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真假八路軍

色勒扎佈告別了巴林,心中總有隱隱的不安。他一直不明白,巴林的這個會議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相商啊,為啥偏偏讓他在這個時候到巴林啊。他一邊想著心事,一邊被夾在衛隊中間向前奔跑而去,只在路邊歇了一次,人吃點兒乾糧,喝點兒水,給馬也鬆開肚帶,啃吃些路旁枯黃的野草。

漠北地區的無霜期大約在一百三十天左右,田地裡種植些玉米、高粱、穀子、蕎麥等農作物。如今,已是地了場光的季節了,溝裡和田野中只剩下一片白花花的玉米茬、高粱茬和穀子茬了。玉米茬和高粱茬在警覺地豎立著,如同一支支鋒利的匕首;有一些山坡地上還裸露著紫紅色的蕎麥茬。

走得早到得也早,日頭剛偏西一點兒,色勒扎布和隨從們已策馬進了偏坡營子村。這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小山村,二、三十戶的人家。偏坡營子村的村長叫郭榮久,看上去是個憨厚耿直的老頭兒,見了面就對色勒扎布等人說:“你們是為色楞的事兒來的吧,那家子人家也別說老的,別說少的,一個明白的都沒有!剛吃上兩天飽飯,就連姓啥都忘了。走,我領你們上他家去吧。”

色楞的家在村東數第三家,兩間趴趴達達的乾打壘房子,旁邊又新接了一間。進了院,郭榮久就喊了聲:“老倔頭子,巴林王府的來啦!”色楞的爹沒有出屋,只有色楞的小媳婦“哎”了一聲,推門迎了出來。這小媳婦個子不高,頭髮向後攏成個纂兒,紅潤潤的圓臉蛋,淺綠色帶大襟棉襖,青棉褲扎著腿。她走到郭榮久跟前,小聲說:“郭二叔,他們八路軍的人在屋吶,頭晌兒就來了,蹲快有一天了,就想讓俺男人入他們的隊伍呀。”

郭榮久打了個哏兒,對小媳婦說:“去跟你公公說,甭忒犯渾了,共產黨八路軍可沒慢待了咱們。”說完,轉身對色勒扎布說:“王爺呀,我在這兒給您磕個頭吧,我就不上屋了,都當營子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說話說岔劈了就不好了。”扭頭朝院外走去。色勒扎布明白郭榮久當前的處境,沒有再說什麼,扭頭對小媳婦說:“那咱們進屋說去吧。”

在屋門口戳著兩杆大槍,屋裡的光線很暗,像是走進地窖子一般。鍋臺連著炕,中間用半截土坯牆隔開。在炕沿兒邊上,靠著土臺子是個泥火盆,盆裡是閃著火星的灰燼。

在熱北,冬天的農村都是這樣,做完飯把灶膛裡燃燒後的灰燼扒在火盆中,給屋子取曖。

色楞家的小屋不大,色勒扎布、桑傑扎布和烏恩等人一進來,幾乎把屋地給站滿了。在炕裡,有一胖一瘦的兩個中年人正頭挨頭地枕在窗臺上,都穿著八路軍的灰土布軍裝,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濃烈的旱菸味。沉默了一會兒,烏恩突然問道:“請問兩位大哥是這家裡的什麼人?”

胖男人斜楞了一眼站在地上的這些人,蹺了蹺腿,滿不在乎地說:“我們不是他們家人,我們是八路軍。”那個瘦男人仰著臉,朝著已經燻成油黑色的房笆惡狠狠地吐了一口煙,陰陽怪氣地說:“我們就是找他們少當家的辦點子事兒。”

烏恩冷笑道:“有你們這樣辦事兒的嗎?你們這是欺男霸女來了吧!”躺在炕裡的那兩個男人呼地坐起來,胖的那個吼道:“啥?你說啥?我們不是他們家的人,可當營子住著,你們算老幾啊?”桑傑扎布一聽這話惱了,紅了眼,“嗖”地從腰間抽出手槍來,指著對面的兩個男人,厲聲道:“我們是騰格里旗的,色楞是我們德欽王爺的人,你在德欽王府的面前橫行霸道,我現在就可以槍斃了你們!”說著,桑傑扎布把手槍狗頭叫開了,站在旁邊的巴圖和吳二魁也“嘩啦”一聲把子彈推上了槍膛。這兩個自稱是八路軍的人原為色厲內荏之徒,眼見這陣勢,立馬就慫了。他倆跪在炕上,連連作揖磕頭道:“別,別,王爺,我們也就是個辦事兒的。”

見此,桑傑扎布在心裡暗自發笑,用手槍點著炕上的這兩個慫人道:“哼,回去吿訴你們首長三句話,第一,熱北還是蒙古王爺的天下,現在變不了,將來也變不了;第二,是共產黨八路軍分給了色楞家土地,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第三,歷朝歷代都不允許當兵的開小差,蒙古王府也不允許,誰要是打色楞的歪主意,就是跟全體蒙古人為敵,你們記住沒有!”兩個穿八路軍服裝的人一聽這話,覺得總算是小命可保了,跪在炕上雞啄米似的作揖磕頭連聲說:“記住了,記住了……”烏恩喝道:“我再吿訴你們,今後有誰敢欺負我們蒙古人,我親自帶隊來滅了他!”

“是,是,往後再也沒人敢來了。”跪在炕上的兩個男人已哭得鼻涕老長了。

桑傑扎布:“還不快滾!”

那兩個裝八路軍服裝的人趕緊爬下炕,屁滾尿流地跑出了屋,轉眼就沒影兒了。

直到這時,色楞的小媳婦才算醒了腔兒(漠北方言:明白過來),連忙抄起炕梢兒的一把小條帚,往炕蓆上劃拉了兩下,請色勒扎布等人坐炕上。她是個明白人,剛才這陣勢讓她清楚了,色楞的活路兒還是在巴林王府。

小媳婦把色勒扎布王爺等人安頓坐下,說是去燒水,來到屋外。

在這三間小土坯房的後面,有一個柴禾垛,柳條子一捆一捆的,是莊戶人家的燒柴。小媳婦從這個柴禾垛上搬掉了幾捆柳條子,露出個洞來。她朝著洞裡面小聲喊:“爹,色楞,王府來人了,俺尋思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捎帶說來,你就算在家,八路軍能讓你消停了嗎?莫若還跟著回巴林王府,回去了要打要罰咱接著。”

不大一會兒,色楞爹和色楞貓著腰從柴禾洞裡鑽了出來,頭上全是幹柳樹葉子的碎屑。小媳婦一邊在嘴裡嘟囔著“這是咋整的”,一邊幫著自己的男人劃拉著滿腦袋的細柴禾棍兒。他們一轉頭,發現桑傑扎布和烏恩等人已在身後了,不禁臉紅脖子粗了。烏恩拽了一下色楞的衣袖,兩人走上前。桑傑扎布先開了口:“色楞,你是怕了國民黨和共產黨了還是想家了?”色楞低下了頭,更加的紅頭脹臉了,低聲說:“國民黨和共產黨我倒不怕,打起仗來都是五尺五的漢子誰怕誰呀,我就是想家了,一想起來心裡火燒火燎的受不了,請假又怕不給,就偷著跑回來了。”那小媳婦聽色楞說了這話,臉蛋一下子就全紅了,朝旁邊“呸”了一口,“要是知道你是為這三更半夜跑回來,我門都不待給你開的。”烏恩大聲說:“你這就是散慢無組織無紀律行為!”

色楞的小媳婦把臉轉向桑傑扎布和烏恩,紅著臉說:“巴林王府的老爺們,是俺的錯,俺不該捎信兒遞信兒地給俺爺們兒說家裡這個事兒那個事兒的,王府上是打是罰有俺一份。”

烏恩一聽這話,笑了,“什麼打呀罰呀的,吔,我以領兵梅林向你保證,現在可不行那一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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