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賀禿子聽到門外的吵鬧聲時,便知道發生什麼事兒了,馬上迎出屋門來。他知道這幫人的來歷,早先年老二哥活著的時候可沒少帶人來過下伙房村。賀禿子更明白,只要把這些人好吃好喝好地侍候舒坦了,這些人還是挺好說話的,不會像日本人和黑狗子那樣的難纏。因此,他一隻手搔著油光發亮的大禿頭,一隻手擺劃著說:“啊呀,啊呀!大當家的來啦!我說打一早晨門前楊樹上喜鵲就叫哪,原來真的是貴客臨門喲。”然後,賀禿子又忙著招呼著夥計們快給大當家的蹓馬,把王司令、老二嫂、扎傑扎布等頭頭腦腦的讓進上房,其他的人也另有安排。
剛一進到賀禿子家的上房,老二嫂沒管別人咋樣,她自己先一屁股就拍在了炕頭兒上,盤著腿,撇著嘴兒,嚷嚷上了:“哎呀呀,老孃總算是可以燙燙腚了。哎呀呀,你還別說,這灶頭兒可真是熱乎啊,舒服呀。”在炕頭兒上燙了一會兒屁股,老二嫂的勁頭兒更足了,嗓門兒更大了:“賀禿子,讓你的老孃們兒快點兒下地,麻利地撥點兒新蕎麵的撥麵條子!記住嘍,青椒肉絲滷子,必須得用新打上來的西遼河水和麵,吃起來勁道,有爵勁兒。快點兒端上來!這王八犢子日本人連飯都不讓吃,把我都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賀禿子一聽這話,面露難色。老二嫂不幹了,臉子吧嗒一下就撂下了,“咋啦,瞧不起老孃了咋的!你這家大業大的,連一碗破蕎麵條子都端不上來嗎?!”賀禿子見老二嫂惱了,連忙解釋說:“呀呀呀,你聽這大當家的說啥話呀,我老賀再沒能耐也能供得起大當家的和眾弟兄們的伙食呀,只是……”老二嫂見賀禿子如此為難,也鬆了鬆語氣,問道:“咋的啦,快說吧,瞧你這慫樣!”賀禿子連忙說:“只是大當家的要青椒肉絲滷,這個……這個大冬天的,可真是沒有……”老二嫂一聽這話,笑了,還沒等賀禿子把話說完就十分大度地嚷嚷上了:“哈哈,我以為是啥大不了的事兒呀!沒有青椒呀,這好辦呀,酸菜總有吧,就酸菜肉絲滷吧!這回中了吧?老賀!”
賀禿子鬆了一口氣,朝著屋裡的人又作了一個羅圈揖,趕緊招呼著老婆子燒火和麵去了。
此情此景,讓老二嬸感覺非常的有面兒了,心裡十分的受用。她見賀禿子出去忙活了,又將嘴巴噘成了瓢把子,瞅了一眼王司令和桑傑扎布,表情不屑地說道:“這種人,你就得這樣整他才中!”
漠北這地方盛產蕎麥,蕎麵條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口感很好,西遼河兩岸的人們都很願意吃。用蕎麥麵做麵條時,女人們會用一種兩頭帶把的撥面刀,雙手把握著去撥而不是切。據說這是這裡的姑娘們出門子成為家庭主婦的基本功之一,也是男方選媳婦兒的重要條件之一。因此,當有媒人到男方家介紹姑娘時,除了說體格子好,性格子好,長相好而外,還總會加上一句:“這姑娘可是持家的好手喲,能撥一手好撥麵條子啊!”
不一會兒,一碗碗熱氣騰騰的蕎麵條就端進上房,擺到了炕桌上來。
老二嫂招呼著王司令、桑傑扎布趕快就熱吃,她自己也端起碗,剛要拿筷子挑送進嘴裡,就聽外面又傳來了“叭叭”的槍聲。隨即,有一個義勇軍弟兄跟頭流星地跑進屋來報告說:“司,司令,不好啦!鬼子過了河,都上了河沿兒啦!”桑傑扎佈一個高兒跳到地下,把槍抄起來,招呼一聲“快走!”搶先衝到院子裡,跳上了黑豹馬,然後大聲地招呼著:“快抄傢伙上馬!”他這次也沒徵求王司令和老二嫂的意見,打著馬,領頭向小騰格裡沙漠奔去。他覺得只有這樣才是他,是王司令、老二嫂,是漠北抗日義勇軍的惟一出路。
話說漠北抗日義勇軍在桑傑扎布的指揮下,逃出了老柳樹筒子林的營地,隨後龜田就指揮著兩個小隊的日本鬼子和滿蒙自治軍衝進了義勇軍的營地。龜田先讓國瑞司令逼著幾個滿蒙自治軍計程車兵端著槍走進地窨子,這幾個大兵進去了不一會兒就挑著一些被子和破衣服出來了,說地窨子裡別說反日分子就是連個喘氣的都沒有。龜田這才扶著軍刀把,領著母狼狗,後面跟著鳩山一郎、國瑞和黑狐等一幫人,一起走進了王司令的地窨子。鳩山一郎軍階只是個少尉,雖然和龜田都是小隊長,但他得歸龜田領導。
龜田拔出軍刀撥弄著堆在炕頭兒的狼皮褥子和紅緞面的被子,突然罵了一聲“八格牙路”,揮起軍刀把長長的雙人枕頭一劈兩半。枕頭裡裝的蕎麥皮立刻冒了一股煙,撒了一炕。
龜田氣咻咻地用手捂住嘴和鼻子,走出了地窨子。只見他的那隻母狼狗低著頭,嗅著地,箭直跑到了旁邊的一個地窨子旁,低聲地吼著,貪婪地吮吸著地上的一個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它已經聞到了黃虎的氣味,還不時地向西遼河方向張望著,嚎叫聲。龜田明白了,王司令的人馬這是跑向西遼河的南岸了。於是,他拔出軍刀,向著西遼河方向大喊一聲:“追擊!”兩個小隊的日本兵和滿蒙自治軍如狼似虎地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向著西遼河的方向追去。他們的後面傳來幾聲“呼隆呼隆”的爆炸聲,冒起了幾股黑煙。那是鬼子用炸藥炸燬了地窨子後又潑上汽油,點燃,燃燒起來了。
這正是:
叛徒漢奸喪盡天良,無恥認賊為主;
漠北義勇突遭襲擊,撤入小騰格里。
要問桑傑扎布帶著王司令、老二嫂和漠北抗日義勇軍逃向何方,且聽下一節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