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子來到了宋熠房裡,江慧嘉從房內退了出來。
她守在房門口,目光與院內神色複雜的眾人輕輕一對,餘氏就向她露出一個輕鄙不屑的笑容來。江慧嘉神色平淡地轉過頭去,聽到房間裡傳出了輕輕的說話聲。因為聲音輕,她即便是站在房門口也聽得並不太真切。
房間裡的祖孫二人相對沉默了片刻,是宋熠先緩聲說道:“爺爺,孫兒情願分出去。”
宋老爺子渾身輕輕一震,啞聲道:“鶴軒,你……”
然而,宋熠會說出這樣的話,其實是他早先就隱約有所預料的。如今聽來,心中那種要面對難以面對之事的痛苦,其實是要遠遠大於震驚的。
宋熠誠懇道:“爺爺,不會再比如今更糟糕了。孫兒願意一試,去尋找出路。其實分不分家孫兒都是姓宋,分出去好過受餘氏制肘。孫兒總不會辜負這一身學問就是。”
聽宋熠說到這裡,宋老爺子才是真的震驚了。他驚道:“你是早有打算要分家?”
之前隱約有所猜測和真正聽宋熠將話說出口畢竟不同,更何況宋熠還將話說得這樣明白,他甚至還算明白的說出了對以後生活的打算。宋老爺子此時心情之複雜,實在難以盡述。
宋熠反是雲淡風清地笑了笑道:“爺爺,分家只是形式,是名分,我的根底是宋家,這一點從不會改變。爺爺,世事常無定數,窮則思變,變則能通。心如大地者明,行如繩墨者彰。我早已不再執著。”
宋老爺子仔細看向宋熠,只見他神情平淡,面色寧和,一雙鳳目猶如墨畫,目中神光內蘊,湛湛生輝。從他的神采中完全看不出有半點他將分枝離巢的痛苦,反而是他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在這裡猶豫不安。
宋老爺子忽然發現自己早先是太過小看宋熠了,這個孫兒的心智遠比他早先所以為的更要堅毅強大無數倍。宋熠的心胸眼界已經達到了另一個高度,憑他如此心智氣量,倘若能夠走入官場,日後所能達到的高度,必不是他這等庸碌半生的尋常讀書人所能想象。
想到這裡,宋老爺子心中大慟。
然而事到如今,再說如果又還有什麼意義?
他心痛極了,連帶著竟將餘氏恨上。
當初要不是餘氏處處苛刻三郎,三郎又何至於為了籌集盤纏而冒險上山?沒有往日因,就無今日果。宋熠的腿要是不傷,他的前程該有何等遠大?
宋老爺子甚至將自己都恨上了,若非他往日裡縱容餘氏,餘氏又豈能日漸張狂至此?從前他信奉不聾不啞不作家翁,自覺在小事上懶得與潑婦一般計較,豈料竟造成今日之恨!
宋老爺子心中恨極了餘氏,甚至動念:“若非是為五郎不至於揹負庶子身份,定要在族譜上將她除名!”
但餘氏的存在的確是個大問題,她頂著宋熠繼母的身份,就有資格名正言順地要求他盡孝。就算是當真將宋熠分了出去,只要餘氏名分還在,她要想讓宋熠不痛快,就總能找到辦法。更何況,餘氏本就是個全無修養的潑婦,指望她講道理,看她重修一世都未必有這個可能!
宋熠連“不願受餘氏制肘”這樣的話都直接說出來了,宋老爺子可想而知他對餘氏的存在有多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