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縣令既然不在,張大人便是平縣此時的最高掌舵人。”宋熠吃過藥,又略坐下來休息了片刻,終於覺得恢復了一些精神,他看向張英標,“如今一縣生民,諸多事務都壓在張大人身上,張大人辛苦了。”
從來到平縣,宋熠一直就氣勢逼人,這時候終於緩和下來,還給張英標送高帽。
這是打一棒子,再送顆好聽的甜棗。
張英標頓時暗暗鬆一口氣,如此看來,這位新科狀元倒也不算是個太難相處的人。至少他沒氣盛到一來就要把所有人都壓下來的程度,還知道給平縣的地頭蛇幾分客氣。
不過只看此人來時的雷霆手段,就可以想見,他又怎麼可能是個只知道一味高高在上的愣頭青呢?
張英標忙拱手道:“不敢不敢,便是方大人不在,下官也不過是勉力遵照上峰指示,學步行事罷了。還要多虧婁縣尉、呂主簿、徐典使,以及三班六房等各位同僚鼎力相助,才勉強支撐而已。“
他甚至站起來,團團向縣衙裡其他官吏轉著圈兒地揖了一禮。
這其實也是向宋熠等人介紹縣衙眾官吏的意思。
經過方才一番民亂,眾人都有些狼狽,三班衙役的領頭人因為要繼續巡街,甚至沒有到這二堂來。
人雖然不齊,婁縣尉、呂主簿、徐典使等人還是連忙站起來。
婁縣尉道:“縣尊不在,我老婁也是按章行事。”他生得略黑,中等個子,精瘦身材,與白胖發福的張英標是截然不同的形象。
呂主簿則是個老頭兒,五十出頭模樣,留著三縷短鬚,不胖不瘦,耷拉著眼皮一副沒精神的樣子。
就連他的反應都好像要比旁人慢半拍,婁縣尉說完了話,他才慢悠悠道:“張大人太客氣了。”
這話說出來就跟沒說似的,全無半點意義。
倒是徐典使表現得格外尊敬張英標,誠惶誠恐道:“都是下官等應該做的。”
宋熠靜坐旁觀,從眾人不同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來,這個小小縣衙中竟也如朝廷一般分派分系,各人心思立場都不相同。
如那婁縣尉,縣尉主管一縣治安刑法,這次民亂,要說擔責任,婁縣尉就應該是直接為此次事件負責之人。
但他怎麼說的?他說他也是按章行事。
又先說了一句“縣尊不在”,這就隱約有出工不出力,“功勞我老婁拿,爛攤子你們收拾”的意思在了。
不論他是不是縣令方越一派的人,至少他不是縣丞張英標一派,這是很明顯的。
呂主簿則是個老奸巨猾的,整個兒滑不留手。他年紀又大了,這輩子的前程估摸著也就到此為止了,大概也沒了什麼進取心。
如這等明說是官,實則更近似於吏的老油條,有時候才是最不好對付的。
好在還有一個徐典使,他年紀不大,三十多歲,表現得又很親近張英標,倒是有望發揮大用。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初步觀察的結果,到底怎麼樣,還得再看呢。
宋熠這個時候也沒有心思和精力去理清這縣衙裡頭的複雜關係,他大略在心裡過了過,做到心中有數,便決定要快刀斬亂麻了。
只聽張英標道:“三位當真是說到善從心坎裡了啊!”
他字善從,因此自稱善從。
“這些的確都是下官等應該做的!只是我等雖然做了,卻又著實做得不夠好啊!”說著,張英標一振衣袖,這一回,是在宋熠面前實實在在地揖了一禮。
宋熠忙站起來,伸手虛扶他道:“張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他的品級雖然比張英標高,但說實話並沒有實際的統管關係。張英標又是前輩,他這樣對宋熠行禮,不是說不對,但宋熠要是真的大喇喇就受了,那就太不通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