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江慧嘉與宋老爺子一番談話,那邊張氏同餘氏也自是大有話說。
張氏心慌了大半日,越想越是痛苦,越想越是害怕,越害怕則越是不平衡。她進門見了餘氏,就是一番添油加醋,將這一日江慧嘉在縣城的言行好生說了個遍。直把餘氏聽得一驚一乍,心裡也是七扭八轉,好一陣起伏。
說到輪椅八貫錢時,餘氏咬牙切齒,說到江慧嘉買書時,餘氏撇嘴冷笑,說到江慧嘉給人縫合傷口時,餘氏頓驚呼一聲:“她怎麼敢!”
緊接著,她面目猙獰起來,又討厭又噁心地道:“這江氏任事都敢做,簡直是、簡直是有辱門風!”她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說起“有辱門風”這四字成語來倒是還算順溜。蓋因宋老爺子常拿這四個字來罵她,被罵得多了,她隱隱也懂得了這個詞的意思。
“要叫老爺子做主休了她!”餘氏痛快極了,“不是我趕她,是她自己不做人事,何樣晦氣事都敢做,我們老宋家可不能有這樣的媳婦!”
她說著,起身就要走。張氏忙拉住她:“娘,宋熠那樣兒,老爺子咋可能同意休江氏?要是連江氏都休了,三郎可再聘不著媳婦了!”
餘氏被她勸住,頓時恨恨。
張氏就又說起江慧嘉後來與孫掌櫃的言辭,尤其重點突出了江慧嘉提到的“哪怕賣光家裡產業也要給宋熠治傷”的說法,餘氏聽得憤怒過頭,反而冷靜了,只冷笑道:“她好大臉,她憑的什麼敢說那話?我們宋家可還沒輪到她當家做主呢!”
“娘。”張氏很有話說,“老爺子疼三郎,三郎要真有得治,說不準老爺子還真能賣田賣產地給他治病呢!”
餘氏不屑道:“就他那樣,還想治好了?哼!他們想得倒是美!”
張氏就急道:“娘!就算不能治好,那醫館裡的人要是三說兩勸,拿話吊著,老爺子難保不會鬆口。”恨不能直接跟餘氏提議,叫把宋熠夫妻兩個單分出去才好。
好在餘氏終於開竅,當下又是冷笑:“江氏這是要翻天呢,趁早分了他們兩個出去,我看她還蹦躂!”
張氏就捂了嘴,做出又驚喜又遲疑的神情來:“娘,老爺子咋能同意?”
餘氏輕哼:“有的是法子叫他同意!”
餘氏要分家,江慧嘉也在等著她鬧起來提分家,可餘氏這回竟十分沉得住氣,分家的事遲遲不提,這兩天還對江慧嘉和顏悅色,連罵人都罵得少了。
江慧嘉從縣城回來當天,自與宋老爺子談話過後,就回房將這一日發生的事情與宋熠說過,又對宋熠說:“我今日在縣城做了出格事,老爺子心胸達練,倒不責罰我,只怕婆婆要尋事端。”
她從來不叫餘氏做“娘”,宋熠也是一樣的。崔氏在的時候,崔氏是嫡妻,宋熠叫餘氏只叫“姨娘”,這個大戶人家裡才有的畸形稱呼,曾經讓餘氏羞辱萬分。後來崔氏故去,餘氏被扶正,宋柏山催宋熠改口叫餘氏做娘,宋熠則以守孝為藉口拒不從命,宋老爺子不狠壓他,宋柏山和餘氏對這個事情竟也無可奈何。
餘氏就只能在衣食上變著花樣地剋扣宋熠,但有宋老爺子在,許多事情她也不能做得太過分,宋熠最多的還是受她言辭上辱罵,要說生活上很受苦,其實倒也沒有。
可對宋熠這樣的人而言,言辭上受辱在某些時候其實是比寒衣單食更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宋熠對餘氏只有惡感,江慧嘉提到餘氏,他就沉默了片刻,忽一嘆道:“娘子,讓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