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輕風,暮春晚景。
江慧嘉推著宋熠的輪椅走過擁擠的小院,心跳快得彷彿自己都能聽得見。
輪椅輕壓在被夯平的硬土地面上,發出細微的軲轆聲。
稍微有些顛簸,畢竟是木質結構為主的東西,減震效果有所欠缺。
小院內外的門檻都是被卸了的,這是為了方便宋熠進出。江慧嘉原來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夠多夠好,可這個時候她居然又生出了其實應該做得更好的想法來。
比如說,這地面應該全換成平整石板的才好,輪椅的車輪上也可以包上幾層布帛。
輪椅行進時,車輪每一滾動,宋熠腿骨斷裂處應該都會受到一些影響。他肯定會疼,可他從來不表現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江慧嘉忽然覺得心底一酸,一股巨大的惆悵就這樣猝不及防向她襲來。
她從來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兩輩子加起來她都被怪病困擾,可她都習慣了默默與之對抗,而這時她卻莫名傷感起來。
江慧嘉微微抿唇,快速將宋熠推進東屋。
原先江慧嘉是有計劃要在東屋打一面書架的,她也跟木匠定好了書架的尺寸。不過之前木匠要當先打造課室那邊的條桌,這書架就被拖延在後頭,到如今還未打成。
靠屏風那邊就又被江慧嘉擺了一張長桌,平常他們寫字畫畫大多就在這上頭。
長桌上有擺開的硯臺和墨條,硯池裡還有些未乾的墨汁,其實並不需要再研磨。
江慧嘉就鋪了一張紙在毛氈上,又從硯滴裡滴了些水將墨汁調勻。
宋熠取了毛筆,微微沾墨,然後提筆寫了一個書名,是一本經史書。
“娘子。”他低聲問道,“那鄭大奶奶尋你,究竟是為何事?”
到這個時候,江慧嘉就看到他握筆的手在微微顫抖,才知道,其實他是很緊張的。
江慧嘉心底微微有些沉墜墜的,那一****從縣城回來,並不曾告知宋熠在繡雅閣發生的事情。
當時一是因為要守承諾,二來其實還是因為與宋熠的親密度還不夠,所以才沒有事事都與他說的習慣。以至於他今日如此被動,到現在還一頭霧水。
當然,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當時為何有給鄭七娘做急救的能力,這也是她那時候隱瞞此事的緣由。
宋熠不同於武三娘婆媳,他是真正與江慧嘉朝夕相處的人。
江慧嘉是商戶女出身,她從來到宋家以後,才提起要買醫書看。而所有江慧嘉買回來並且看過的醫書,宋熠也同樣是看過的。
古代醫儒不分家,讀書人看醫書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可看過醫書的讀書人那麼多,而真正能夠憑藉幾本醫書就學會醫者技能的又有幾個?
醫生是一個特殊的職業,大多數的初學者都需要師父手把手教導,並經過例項施診才能真正入門。
而真正可以只看幾本書就無師自通的,大約不是天才就是妖孽。
江慧嘉可以用這樣的理由應付過去鄭大奶奶,唬弄過去武三娘婆媳,但她卻深知,自己絕對騙不過宋熠。
這一刻,江慧嘉心中的侷促與不安竟達到一個頂點,遠超與鄭大奶奶相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