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微微搖頭,袖子輕輕一拂,浮在半空中的一串冰糖葫蘆就射出了數道紅影,幾道紅影在男子面前一陣迴旋先是穿透了那躍起的紫衣人的身體,再以常人無法反應的速度疾射向跪倒在地的紫衣人們。片刻之間,紅影的餘光就消弭在了空中,十數名紫衣人也隨著紅影的消散悄無聲息地死了個乾淨。
雨漸漸開始小了,這便是夏日裡的陣雨,來得快去的也快。最後的一潑淫雨把那些麵皮被撕下的人身上的血汙衝散了開來。滿地是血,說的就是眼前這幅場景。
眾多屍體橫在地上,裡面有鏢師的也有劫鏢的紫衣人的,一個身披袈裟的人倒在屍體堆裡捂住自己的臉怪叫著滿地打滾。一切皆被大雨衝開,如今的官道地面上猶如一片血池,浸泡在其中的屍體沉默不語,活人卻也根本分不清這是人間還是地獄。
喬萱兒和秦勇看那三娃變成的年輕男子沒有對他們出手,心中縱是有千萬個疑問但也不算驚慌。他們內心敞亮,經歷過了這一場大起大落,雖然還在失神卻也不怕什麼了。
青衣男子不再理會那失魂落魄的兩人,他對著尚未死透的袈裟怪人做了一些外人看不懂的手腳,之後,身影就漸漸消失在了官路盡頭。官道上就只餘下了數不盡的屍體和即將嚥氣的袈裟怪人,以及滿臉錯愕的秦勇喬萱兒......
一片狼藉中一個黃色包袱散落在地上,裡面的物件散落一地,一封信靜悄悄的躺在地上,信奉上寫著五個雋意小字“喬師妹親啟”。
“師妹,我走了,可能會去做一個遊俠兒也可能很快就會死在這江湖裡。浪跡天涯才是我所願。你的心意我一直明白,但請你斷了這念想。走完這趟鏢就回去和喬叔一起金盆洗手吧。幹一些不那麼危險的營生。找個好男人嫁了。我不值得你掛懷。我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在有方客棧裡我勾結了賊人鑄成了大錯......”
喬萱兒看著韓嘯留下的信身體凝滯住了,瞬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她看著信紙上的內容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不願意相信信上所說,可回想起昨日晚上去韓師兄房間叫他時,出來的韓嘯穿好衣衫準備禦敵的樣子。那種奇怪的狀態也唯有信上所說的可以解釋。喬萱兒忍住快要崩潰的情緒繼續一字一句的看了下去。
“當家的對我有知遇之恩,在我兒童時孤苦無依的時候推薦我去師傅門下學藝。你我也成了朝夕相處的師兄妹。待到我學有所成,當家的又給了我鏢局的活,讓我能靠自己生活,大恩永生難忘。但這幾年鏢局做大,人心卻越來越不齊。直到我偷聽到關於這次走鏢的真實情況,才發現如今的鏢局已經不再是我喜歡的那個地方了。
在我萌生脫離鏢局念頭的時候,那些人出現了。他們給了我一個離開鏢局的機會,答應只要我能和他們合作就幫我製造假死離開。他們還答應,只要我合作就不會害了鏢局任何一人的性命。如今想來真是可笑,這些也不過是我當時為自己的忘恩負義尋找的藉口。離開河州之時,我告訴了他們鏢局在滄州的定點客棧是有方客棧。幾天前的第一次小型的劫鏢就是我在向他們傳遞資訊......”
信裡的每一句話喬萱兒都看得真切。聯想起昨日的種種,也只能相信這信上所說。
試想當日在有方客棧鏢局有十幾人,且要求的房間需連在一起。此間正值雲煥宗武林大會,各種江湖勢力都齊聚滄州,一家客棧竟能在此時留出恰好在一樓的幾間連號房間顯得尤為怪異。就像是有方客棧早知道會有這樣一支鏢隊上門一樣。加之小二換成了生面孔,原先的掌櫃又消失不見。這一切都表明了韓嘯信裡的話絕非虛言。
定是與他勾結的那夥賊人殺害了客棧掌櫃鳩佔鵲巢。待到鏢局一行人到達滄州,有方客棧已經成了家不折不扣的黑店。喬萱兒握住信的手指不由地用力了起來,心裡多得是說不清的惱火。
“到了有方客棧我才發現了異常。答應不傷人性命的那夥人竟然害死了客棧的掌櫃。晚飯時他們準備的也不是一開始說好的迷藥,而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幸好被三娃一鬧,才躲過了一劫。一步錯步步錯,客棧眾人因我而死,大錯已經鑄就,再回頭已是難以挽回。那夥賊人我已經趁夜結果了,師妹無需擔心。嘯無顏面對你們,只得獨自離去......”
這封信該是韓嘯殺光那夥賊人後連夜寫的,字跡都有些潦草。他自然是不知道三娃的身份。喬萱兒回憶起昨日下午三娃的一系列行為,當時那人一定已經發現了問題。喬萱兒雖然怨恨那人將鏢局眾人拖入此等危險境地,卻也不能否認那青衣男子已經救了自己兩次。信上提到韓嘯殺了客棧裡的賊人,自己卻沒有感覺到一絲動靜,也定是那青衣人於作壁上觀之時設了某種禁制,自己的鬼打牆遭遇只是誤中了那人的手段,亦或是那人有意提醒自己儘早動身離開。至於青衣男子就是有什麼目的,喬萱兒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了。
想到這裡,喬萱兒只覺得背脊發涼,心裡對那神秘男子手段的懼怕和對韓師哥背叛鏢局的怨恨更加重了幾分。
此時,信上已經只剩下了幾句話。
“願你們都能安好。人道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你我之間便是如此了。忘了我吧,師妹。珍重。”韓嘯的信到此為止。
失去一臂的秦勇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喬萱兒看信,也不知道信上寫的是什麼,喬萱兒只是越看情緒越是激動,最後把那封信撕的粉碎。轉過頭來已經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朦朧的淚眼裡倒映著一對年輕男女......
喬萱兒十五歲那年的穀雨,她和韓嘯習武已有小成。
那日細雨濛濛,被師傅打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少年笑的無比開朗。他爽朗地對少女說道:
“哪天我們學有所成就結伴闖蕩江湖吧!去行俠仗義,去浪跡天涯。”。
那天,少女才突然發現,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這少年竟生的如此俊俏。她心中歡喜嘴上卻嗔道:
“誰要和你浪跡天涯啊!”。
說罷,少女臉上飛紅,急急逃遠了。那時少女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羞中帶喜。她只知道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跑遠的背影,如此便已足夠。
許多年後,少女才明白,自己的心早在那個穀雨時分許給了那個說要與她一起浪跡天涯的人。只是可惜人心鬼蜮,江湖又向來身不由己......
如今,血流成河的官道之上喬萱兒跪伏在地抽泣不止。她似是失了靈魂一般反覆嘟囔著一句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