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在屬於自己的黑暗中持續墜落,沒有方向也無法找到盡頭,彷彿這裡便是永無希望存在的最終歸處。但是少年時刻抗拒著心中的無助和軟弱,也在始終堅定自己永遠嚮往光明的心。
或許黑暗在模糊了蕭雲雙眼的同時,無意間也賜予他飛蛾撲火的勇氣,即便只能無法動彈的墜落,本心中屬於人的堅定卻從來不曾改變。
雖然光明從來是短暫一瞬,惟有黑暗才能象徵永恆。然而正是短暫得一瞬而過的光芒,誕生了所有的生命和希望、以及隨之而來的勇氣和執著。因此終將從黑暗中走出的蕭雲,註定要用他的心靈追尋光明。
目睹著仿如沒有盡頭的黑暗,少年難免感覺到有些寒冷和孤獨,心中的迷茫也開始逐漸壯大,可能很快就會成長為吞噬一切的噩夢。但是蕭雲執拗的認為自我必將存在,無論沉淪到何種程度,懂得堅持的人才是真正的活著。
漸漸的紫金雙眸恢復到明亮,銀白色的光芒也開始於少年雙眼吞吐。似乎只是無法察覺的瞬間,又或是時光已逝千年,重現璀璨的金色光芒終於掙脫無形束縛,令人倍感溫暖的光明開始照亮四周。
可惜掀開黑暗那神秘而又厚重的面紗,反而帶給蕭雲更多的悲傷和絕望,並未因為他努力得到的光明收穫喜悅。只因金色的雙眼雖然驅逐了冰冷和黑暗,但此刻少年看到的蠕動和掙扎,時刻都在催生他心中的脆弱。
蕭雲依然記得自己正身處劫數之中,所有看到的景象無非來自天道意志的篡改,此前也曾數次歷險並挫敗了這些虛假。可是他也是個修心之人,誓言為人的少年從來做不到無情,既算知道這些是虛假都毫無用處。
金光撕裂開的黑暗深處,睚眥欲裂的蕭雲正在渾身顫慄。因為他隱約看到大妹蕭菱的魂影,正在承受著碎魂之苦卻無力悲鳴,而且不需要多少時間,大妹即將投入輪迴的幽魂便會徹底消失於世間。
“小...小菱!是我、我是大哥!小菱別怕,哥來救你......!”
驚駭欲死的蕭雲狂湧著熱淚不斷淒厲悲呼,親眼目睹妹妹正在受難的少年,哪裡還記得自己正身處天道意志施加的劫數當中,執拗於親情的他瞬間忘了看到的都是虛假。
可是想要上前施救的蕭雲卻無法接近,永恆的生死之禁把他們兄妹倆隔絕在兩端,即便可以看到也能聽到都無法觸及。於是少年不由自主的開始瘋狂咆哮,渾然不覺自己的心和魂正在碎裂,似乎和碎魂的妹妹已在同步而行。
無法抵抗的痛苦如潮襲來,或許來自於蕭雲的心和魂,又或被親眼所見的慘劇催生。總之金色的眸光開始暗淡,少年虛幻的身影逐漸模糊。顯然情緒失去控制的少年已被劫數所乘,被徹底碎裂的已不只是蕭菱之魂。
身心深陷無邊痛苦之中的少年,此刻的意識逐漸趨於混亂,偏偏無法承受的巨大痛苦,還在催生蕭雲的勇氣。可惜這份勇氣只能成為奪魂碎魄的危機,讓少年無懼於死的恐怖,恨不得和受苦受難的妹妹同歸輪迴。
從不畏死的蕭雲最怕親人遭遇苦難,此情此景遠比剝奪他的生命還要不堪承受。雖然少年也曾隱約意識到這是中了劫數,但這個念頭實在太過渺小和微弱,轉瞬便被痛苦抹殺得無影無蹤。
明顯天道意志足夠了解蕭雲這個至情至性之人,明白執拗於親情的凡人小子,哪怕明知眼前不是蕭菱也會入觳。因為蕭雲不可能無心無情,看到一母同胞的妹妹受苦受難,必定會情緒波動導致魂體不穩。
其實天道這麼多花招也是出於無奈,只因精研魂道並掌握太古化魂密法的蕭雲,現在可是三身真魂合一,擁有的魂力之強大算得上前所未見。可能除了真魂已得蛻變的成道者,世間再無任何修士可與之相比。
何況蕭雲此前在修羅血海中已經修出靈輪,若不將少年的意識混亂自毀本心,天道也無法徹底滅除其真魂。須知蕭雲實際存身的所在仍在修羅血海,天道無法違背自己制定的鐵則,降下等同於懲罰成道者的力量。
似乎蕭雲現在的狀態就是自尋死路,至情至性的少年被虛假的親人撼動本心,導致魂體劇烈波動有了即將崩潰的徵兆。或許這便是蕭雲註定的死劫,可嘆滅絕他的並不是天道,而是少年自己那顆太過深情的心。
蕭雲就這麼渾然不覺的迎向終結,可能天道意志認為施加的滅心碎魂酷刑還太仁慈,覺得少年被徹底抹殺真魂的速度還不夠快,因此蕭雲已經迷糊的視野中,片刻後再次看到更無法承受的殘酷。
就見前方的黑暗之中,衣裳襤褸的農家夫婦魂影憑空而現,不是蕭雲逝去的父母還能是誰?隨即魂影上空似有無形之鞭在瘋狂飛舞,無數飛濺而起的黑色碎片馬上扭曲魂影,聲聲慘不可聞的哀嚎聲當即傳來。
“爹......!娘......!”蕭雲聲嘶力竭的嘶吼著,淒厲的聲音如同鬼嘯,從來本心如鐵的修心之人此刻也難忍悲聲。而同樣在扭曲變形的少年身影,崩潰的速度瞬間加快了數倍。
原來無畏無懼且殺伐果決的邪尊,並不如日常表現的那麼冷酷,反而因為至情至性被徹底陷入絕境。或許這才是蕭雲致命的弱點,也是他為天道不容的最大因由,更是註定要受苦受難的根源。
修心的蕭雲很早以前就明白,無論天道還是其他什麼主宰,乃至世間的凡人統治者,誰都不會容許他這樣的人存在。主宰們高喊著冠冕堂皇的口號,其實哪一句都是不能相信的謊言,不過是愚弄凡庶得以享受特權的胡編亂造。
像他這樣擁有不屈思想,並且無法馴服的人就是危害,是代表既得利益的高高在上者之死敵。所以主宰們無論信奉什麼或是推崇什麼,哪怕臉都不要了也絕對會讓他百死不得超生。
所以天道這強到不能再強的強權,從來不會容許蕭雲這樣的凡人存在。想要擁有力量可以太上忘情成就真仙,或者背躬屈膝奴事主宰得封神位,又或大肆愚弄和鼓惑生民成佛成聖,再或是成為妖魔鬼怪不再誓言為人。
正被摧殘的蕭雲確實不復人形,虛幻的少年身影分明消亡在即,居然因為由情而生的痛苦撕扯得支離破碎。可是天道仍然覺得蕭雲被抹殺的速度不夠迅速,再次在黑暗中展現少年不忍目睹的慘劇。
意識已被摧殘得模糊的蕭雲,隱隱看到身前數丈外的黑暗中,小璃兒抱著襁褓中的小冬和小魚兒,就這麼痴痴地看著他輕笑。隨即黑色的風從後方吹來,母親和孩子的身影如風消散。
蕭雲很想大聲吼叫,更想馬上衝上前去,可還不等他為此做出努力,前方出現的身影已經換成了小歡。於是黑色的風繼續吹,他摯愛的親人繼續消散,小師妹和蓮姐次第出現,最後是葉家姐妹向他悲泣告別。
意識已經徹底混亂的蕭雲,已經分不清真實和虛假,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碎裂、魂在消散。他既哭不出來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就連此前承受不了的痛苦都感覺不到了,無疑在被抵抗不了的劫數徹底抹去。
直到此時蕭雲才終於有所以驚覺,這應該就是寂滅自己真魂的死之劫。可此時才驚覺為時已晚,還不等他開始清澄心神,意識就已經完全混亂得失去控制,唯一還能看到的便是黑色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