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夫人病重那日,我們都去了宸元宮,畢竟相識一場,她行將就木,眾妃嬪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本以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雲夫人必定會留下什麼遺言,民間戲本子裡不都是這般寫的嗎?
但那日,她虛弱地躺在榻上,緊閉雙眼,鬢發淩亂,一呼一吸都甚是艱難,更別提什麼遺言了。
曾經是多麼驕縱跋扈牙尖嘴利的一個人啊,可臨終時,她竟一句話都不曾留下。
她愛的,她恨的,她思的,她唸的,在香消玉殞之後,都再與她沒有半分糾葛。
其實,她也是個可憐人。出生便尊貴,入宮遇良人,她一生深陷「原該是皇後」的心結中,最終也是這個心結害了她。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雲夫人出殯那日,皇後悄悄落淚了。
爹孃去了,阿昭去了,嫡姐如今也去了,日後,誰還能記得曾經那個嘻嘻哈哈不知世事的小阿扶呢?
雲夫人歿了之後,呂繼的病一日重似一日,禦醫愁眉苦臉地說:「陛下這是心結難解啊。」
不知雲夫人在病重時與他說過什麼,總之,他對皇後的態度十分冷淡,彷彿心上人此番離去是皇後的錯。
可皇後哪有閑工夫理會他的小情小怨?
成漢國來使者了,使者此番千裡迢迢前來,是要為他們四十多歲的國君求娶涼昌公主,皇後如今正日夜為此事犯愁呢。
為此事犯愁的還有德夫人。
因為後宮適齡的公主只有雀知一人,身為娘親,她怎會忍心將女兒嫁到那千裡之外的苦地方去。
我自然也是不忍心的。
於是,我偷偷收拾了一大包金銀奇寶,趁夜強行塞到了雀知手裡:「你快出宮去躲躲風頭,等成漢國使者走了你再回來。」
誰料雀知卻像不認識我一般,凝眉詫異地問:「躲?」
我急慌慌地點頭:「對啊,現在不躲,更待何時?」
雀知緩緩將手自我掌心中抽出來,推窗望向遠方:「躲得過今日明時,可躲得過良心?文夫子以身護我,難道我貴為公主,受盡黎民供養,竟不能捨身護佑百姓?我怕,我怕我今日躲了,日後狼煙四起,河山盡毀,我於萬千枯骨前無顏茍活,所以這親事,我應下了。」
「可是——」
我急哭了,抓著雀知的手不放:「可是——」
可是什麼呢?望著雀知那張堅定如明月的面容,到了嘴邊的話,我臊著臉,最終沒膽量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