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天真懵懂,覺得淑貴人應是喜食素的,可如今想來,當是她遭逢大劫,每遇葷腥便想起那陪伴自己多年卻慘遭烹食的侍女吧。
這世道果然艱難。我身在深宮,錦衣玉食猶嫌不足,殊不知民間百姓,卻連活著都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的。
念及此,我於內心更加鄙視呂繼了。
一朝國主,得黎民百姓供養,卻貪戀男歡女愛,不以江山社稷為念,呸,這樣的男子,又怎配為君?
若實在勉強,您給好人騰個地兒行不行?別佔著茅坑不拉屎!
皇後深敬文夫子之大義,下旨以太傅之儀將她厚葬,而雀知在她入葬時哭得幾番暈厥,清醒之後,便像變了一個人。
十四歲的她,端慧知禮,謹言慎行,成了一個真正的皇室公主。
這後宮的二愣子,終究還是隻剩下了我一人。
其實我也不想再做愣頭青了,我想讀史書學治國,爭取能做皇後身邊的小智囊。
皇後實在是太辛苦了。
可做智囊哪有那麼容易,我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夜裡信誓旦旦,早晨拿起書本便犯困,倒是我身邊的小春,知書達理,談古論今,一言一行之間頗有宮中女官的風采。
雲夫人被打了二十大板之後,像朵遭了霜打的嬌花般迅速枯萎了下來。
呂繼放心不下她,搬進了宸元宮與她日夜同住,這對病懨懨的痴情鴛鴦,竟還歪打正著地如願了。
真是——一言難盡啊。
胡夏國欺人太甚,皇後自安葬了文夫子後,便命李清獻領兵在胡夏邊境將胡夏人狠狠敲打了一番。
既有菩薩心腸,又有雷霆手段,我大涼昌的皇後可不是吃素的。
可是涼昌地大物博,五國皆眼饞得很,胡夏人老實了,南楚又來生事。南楚人素來最善用陰謀詭計,竟不知不覺地在涼昌後宮中安插了好幾名奸細。
這些奸細狗膽包天,暗中傳遞訊息不算,還於一個月黑風高的寒夜,意圖刺殺太子。
也是巧了,那日皇後與龍知商討朝事直到亥時才散。
龍知離開萬華宮後,皇後恐他冷,且又腰痠背痛想出去走走,於是親自拿著一件大氅追了出去。
可誰料,在甬路拐角處,蒙著面的奸細猛然躥出來,惡狠狠地朝龍知揮起了鋼刀。
眼見著太子近侍頃刻被砍,皇後也亂了心神,電光石火之間,她厲喊一句「有刺客」,然後飛撲過去以身擋刀,將龍知緊緊護在了身後。
那寒森森的刀急速落下,雖因驟然的變故落偏了,卻也生生削掉了皇後的半隻左手。
待宮中護衛趕到時,自知事敗的奸細立即服毒自盡,而皇後單膝跪地,血染鳳袍,她顫巍巍地朝嚇傻了的龍知伸出了完好無損的那隻手,面色慘白如霜,慈笑若觀音。
「生在帝王家,血可流,淚不可流。龍知,不哭。」
清冷的月色下,她強撐著精神對涼昌國的儲君緩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