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楊朝夕發狠刺出這一劍後,淳于婧依舊似木偶泥塑般、斜斜靠在牆角,雙目緊閉,無動於衷。顯然方才神庭穴上那一擊,自己力道還是重了些,恐怕沒有幾個時辰,這女賊是絕難醒轉過來。
至此,楊朝夕才完全鬆了口氣。看著面前睡相嫻靜、樣貌驚豔、心思卻極為狠辣的女子,竟有幾分虛幻之感。
這時才敢湊得近些,撥開她額上青絲,才見亂髮叢中、早腫起一粒蠶豆大小的腫包,正是被四方釘射中的神庭穴。幸而他那四方釘禿尾圓頭,並不鋒銳,若換作是“喪門釘”“喪魂釘”之類的陰毒暗器……只怕此時,這俏麗女賊淳于婧的屍身、早便開始轉涼了。
回想今夜一番遭際,果然配得上“自討苦吃”四字。
若非自己方才機警,在香山寺僧衝上前來的剎那,將淳于婧意圖嫁禍給他的《四十二章經》攝入無量指環裡,當時便會落得個“人贓並獲”的結局。自己所蒙冤屈,只怕一輩子也莫想洗清!
方才淳于婧迫於情勢、已然招供,此時又被他以鐵釘打穴之法制住。加上承影劍在手,自己只須劃開門外鎖鏈,悄然將《四十二章經》放回藏經閣內,再折回庫房、向寺中僧人道明原委。想來這一樁公案,當可大事化小。不但還自己清白,便是女賊淳于婧,也不至於判重罪、受重刑。
畢竟盛朝律令有載,“諸竊盜、不得財笞五十”。儘管寶卷《四十二章經》十分貴重,然這女賊隱秘而取、盜而未得,其實並未給香山寺造成多大損失,不過是虛驚一場。釋門向來又以渡人勸善為業,亦不至於揪住不放、得理不饒……
一念及此,楊朝夕當即即調運內息、灌於雙耳,登時將庫房外的動靜盡收耳中——
庫房一丈外,七八道呼吸聲此起彼伏,夾雜這刀鞘磕在皮甲上的聲響,應當是擔心他與女賊淳于婧伺機脫逃的不良衛們。再遠些的院牆外面,則至少有二十餘個呼吸勻稱悠長之人,想來該是不放心的香山寺武僧。
夜遊的狸貓追著隱鼠,橫貫菜畦花圃,穿過石徑竹叢。正要得手之時,卻被這些靜默而待的人影嚇到,當即“喵嗚”一聲、舍了獵物,折過身形,與那死裡逃生的隱鼠、各奔東西而走。
楊朝夕心知當此情形,萬不可莽撞行事,不然驚到了守備在外的不良衛與武僧,難免又是一番惡鬥。自己縱然輕功再佳、武藝再好,想要全身而走,也難免要傷人性命,豈非落實了“做賊心虛、狗急跳牆”之嫌疑?
想罷、才將劍鋒一轉,徐徐插入門縫中。長劍鋒銳異常,插入木門縫隙,便似刺進豆腐一般容易。約略插進三寸後,便已摸索到了劍鋒擦在鎖鏈上的觸感,當即向下一切——
“叮啷!”
鎖鏈應聲而斷,木門陡然拉開,卻無半個人影奔出。庫房外眾不良衛紛紛抽刀而起、圍攏上來,看著門扇大開,內裡一團漆黑,卻是無人敢一馬當先,闖進去瞧個究竟。
楊朝夕劃開鐵鏈、掀門而起的同時,其實早躍上了房梁。一則是防備外面有弩箭射入,二則是示之以虛,要引得看守眾人進來、好發現昏迷不醒的淳于婧。如此一來,看守眾人必會誤以為自己乘隙走脫,然後分出人馬去追。自己再趁著守備略松,溜出庫房,再上藏經樓,將那寶卷《四十二章經》“完璧歸趙”。
只消做完這些、自己再溜回庫房,便可靜候蕭大人審問。屆時所言一切,便皆有跡可循。
然而等了片刻,那些庫房外的看守眾人、竟皆畏縮不前。
楊朝夕攀掛在梁木上,彷彿一隻不尷不尬的馬猴。周圍視野所及、卻是七八隻獐頭鼠目的蝙蝠,幽綠的眼珠子齊齊向他盯來。有的更抖起雙翼,向他齜出犬牙,彷彿某種警告。
便在人蝠僵持之際,庫房外傳來一陣騷亂。抽刀拔劍、槍挑棍拍之聲,一時不絕於耳。
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陣陣“叮叮篤篤”的亂響,好似冰雹砸在青磚瓦上。然而楊朝夕耳力頗健,登時從騷亂中分辨出那一道道、微不可察的破空之聲。不時有人發出痛呼,應是被暗器打中。
忽地、兩團黑影撞入門洞,打了幾個滾後、相繼呻吟起來。卻是被人以大力推入,作投石問路之用。
接著便見一道瘦高身影、大跨步邁了進來,一手擎著火把,一手攥著三四枚大錢。眼前身後又有怒喝聲追至,卻瞧也不瞧、揮手便將幾枚大錢向後擲出。登時將追近之人射翻在地,發出一聲痛嚎。
楊朝夕視夜如晝,立時認出此人:正是白日裡登臺竊物,被番僧多吉才仁當場拆穿的“儒生”叔孫通!
——————
感謝亂步非魚、夜闌臥聽風吹雪、安櫟辰三位大大推薦票支援!
82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