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怒火中燒,自是不再留手。素手挽起披帛、扭了個雙環結,向那刀柄上一套。旋即掄甩幾下,確認牢固後,當即玉臂揚起、向後一蕩。障刀牽拽著披帛,像只被縛卻、要脫逃的梟鳥,斜斜沖天而起!
待障刀衝至盡頭,披帛已繃成一道紫練。高日照下,紫光絢目,神秘中透著一絲肅殺!
花解語目光漸冷,手臂揮落,障刀一個折轉、又衝著黎妙蘭玉頸襲來。
“噹——”障刀一記回抽,力道已大了幾倍不止,徑直撞在槊頭上,發出金鐵交鳴的銳響。
黎妙蘭也是面色微凝。這一刀的勁力透過長槊、傳至掌心,竟覺雙手微麻!顯然這胭脂谷女子,絕非表面那般柔柔弱弱,發起狂來、便是八尺壯漢也須避其鋒芒……
念頭剛剛閃過,那障刀一個兜轉、便又呼嘯而至,看方位是要攻她小腹。黎妙蘭雙臂一翻,揮槊格擋,那障刀卻忽地轉向,斜斜往她左肋襲來!
黎妙蘭一個鷹翻、堪堪躲開,長槊後柄卻掃中了披帛。障刀衝勢未衰,彷彿遊蛇上樹,繞柄幾個折轉後、接著刀頭一墜,竟將披帛卡死在槊柄上。
花解語玉臂展開,雙手一捋一攥、陡然發力,欲將長槊奪下。黎妙蘭登時警覺,雙手翻轉、握緊槊柄,便向回拽,自是分毫不讓!二女一南一北、開始角力,卻似拔河,一度陷入僵持。
此刻四方臺上,已是一片寂靜。只有臺下水聲,發出譁然響動。
黎妙蘭、花解語二女亦微感奇怪,不約而同偷眼一瞥。才知這四方臺上除了她兩個,竟然只剩下了五人。也就是說,只待她二人分出勝負,這場“席位之爭”便算塵埃落定了。
故而剩下五人,正各自縮在角落、好整以暇望著她兩個。不但兩不相幫,還饒有興致、觀摩起二人爭鬥來。
二女相爭,必有一傷,結果早便註定。但精彩的卻是過程。
臺下群俠,有雙拳攥緊、呼吸急促,有的大呼小叫、拍掌助威。目之所及,皆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景象,看得兩人怒意更熾,轉過頭時、都恨不得生吞活剝了眼前之人!
眼見二女力道不斷加大,臉上皆漲成紅紫色。盤膝坐在四方臺一角的番僧多吉才仁,卻將銅缽放在身前,一面揮指彈擊、一面誦起經文來。
那聲音不是漢話,亦非粟特胡語,臺上臺下百餘俠士豪客,大半都聽一頭霧水。
只有一隊番僧聞言,個個面露莊嚴之色,紛紛跪倒在地,向著西面磕起了長頭。口中附和的、亦如多吉才仁口中所誦經文。霎時間宏音虔虔、經聲蕩蕩,兩山一水間的嘈雜與戾氣,似都消解了不少。
而正西面恰是盧舍那大佛並諸佛陀、諸菩提薩埵、諸阿羅漢的石窟造像,這誦經聲不但貼切,而且十分應景。便是香山寺監院靈真禪師與眾武僧、知客僧,也都為之動容。
黎妙蘭身為鮮卑元氏“木蘭衛”校尉,自是與府中家眷關係匪淺。因元氏崇佛、耳濡目染下,對多吉才仁口中經文,卻聽懂了七七八八,正是以古梵語誦唸的一段《慈氏願》,譯作漢文便是“了知諸法空,無相無自性。無住無表示,不生亦不滅。又如大仙尊,善了於無我。無補特伽羅,乃至無壽者……”
意在勸告二女諸法皆空,何必執著財貨、尊位、勝敗、高低。
黎妙蘭聽進去了大半,一團心火便涼了下來,知是自己情急氣躁,反而不能尋到花解語的破綻。當即手上勁力微松,想要結束僵持、重新再來打過。然而花解語卻並無這等了悟。察覺黎妙蘭自減力道、以為有詐,當即心念電轉,眼角掠過一抹狡黠,手中披帛陡然鬆開。
黎妙蘭始料不及,被自己牽拽之力一帶、登時身子一輕,手裡依舊握著長槊與披帛,便向後倒飛出去。
花解語足下猛地一踏,身形更快過方才!便在黎妙蘭身懸半空之時,已重新搶起披帛障刀,對著槊杆便是“唰唰”兩記。丈八長槊後端,登時被切去六七尺長的一截,又被花解語一分為二、斬作長短相當的兩根短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