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曉暮一雙妙目卻盯著他,笑得意味深長,顯然又窺出了他的心思,只是忍著不說。
楊朝夕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拱了拱手道:“曉暮姑娘,既然小道疑惑盡解,時辰也已不早,便請你早些回房歇息吧!”
柳曉暮又是咯咯咯一串輕笑,才正色道:“小道士,我知你心氣兒頗高、麵皮卻薄,還聽不進許多逆耳忠言。但你有今日一劫,卻絕非偶然。因此有些話還是須和你說在前頭,免得有朝一日你鑄成大錯、悔不當初。
你小小年紀、已練得一身好武藝,又是天選之子,只須心無旁騖,修道自會一片坦途。可你遇事優柔,偏又任俠使氣,總以為一己之力便可除暴安良、行俠仗義,說好聽些是少年心性,說難聽點便是少不經事……”
楊朝夕聽罷,霍然躍起,怒視著柳曉暮道:“我輩習武修道,若只為登仙長生,與那奢求不死的秦皇漢武、又有何分別?我有一分力、發一分光,好叫多行不義之輩有所忌憚,叫受人欺凌之人有所依傍。總好你祆教煽動罷 市、虐民挾上吧?”
“嘖嘖!你看,才說兩句不中聽的話,你便跳腳炸毛,哪裡像個修道之人?”
柳曉暮笑意溫婉、聲調從容,接著笑道,“特別是近來,竟頗喜英雄救美之事。先說鶴殤酒肆那回,小蠻被田華調戲、恰被你撞見,於是憤而出手;幸好‘魏州八雄’不是你對手,又有虎賁衛跑來牽制,才被你將人救出。想來你到今日,還為那日之舉引以為豪吧?”
“同道有難、
伸以援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難道小道做得不對麼?”楊朝夕梗起脖子,理直氣壯反詰道。
柳曉暮笑嘆了一聲:“可那鶴殤酒肆、本就有太微宮撐腰,那田華若當真將事鬧大,洪治業、王縉豈會坐視不理?本該是魏博鎮與太微宮兩虎相爭,誰料被你橫插一腳。那魏博鎮田華好色如命,怕是早將大半仇恨、都記在了你頭上。至於後來被虎賁衛敲了竹槓,反而算不得什麼深仇大恨。”
楊朝夕聞言,登時語塞。然而腦中飛轉、接著脫口強辯道:“可若我不出手,小蠻豈不要被那狗輩田華侮辱……不對,當時你也在附近,為何卻不出手?”
楊朝夕話說一半,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麼,便再也強辯不下去。
只見柳曉暮笑吟吟道:“我自然便在左近,我能救小蠻一回、難道便救不了第二回麼?只是看到你出了手,才袖手旁觀。你心中道理,也未必全錯,只是錯估了形勢。一則、小蠻可不是弱女子,自有脫身之法;二則、你還沒摸清對方戰力、便貿然動手,實在是託大。最後僥倖逃脫,也不過是運氣罷了!”
“如此說來,那日你與小蠻是故意為之?目的便是要叫太微宮與魏博鎮互生嫌隙?那麼後面的事……只是在我面前演了出戏罷了。”楊朝夕說完猜測、莫名湧起幾分懊惱,卻並不後悔當日所為。
“也不全是演戲……畢竟小蠻受傷中毒,又央你找來井水祛毒,皆是始料不及、卻須臨機應變之事。”
柳曉暮看著他有些頹然的面色,既覺可嘆、又覺好笑,“後來你猜到我二人關聯,又將我喚來、為她祛毒,也是我未料想到的。”
楊朝夕卻還有些不服氣,接著反駁道:“若只此一樁,你便斷言我喜好‘英雄救美’,未免以偏概全了吧?”
柳曉暮不禁又被他氣笑,頷首道:“好個小道士!既然今日你這般較真,姑姑便叫你心服口服。咱們說說第二樁,那日在畫舫之上,小蠻與我不敵虎妖、接連被擒,你後心也吃了虎妖一掌、受了重傷。便連趕來的天極、地維他們,也是悉數被擒。
然而就在虎妖欲強佔小蠻身子之時,那麼多洛陽群俠都沒出手阻攔,偏偏你不知死活、還敢衝上去撩那虎鬚!似你這般不自量力、還要英雄救美之人,真不知該誇你勇武、還是該罵你呆傻。若非我三哥出手,你早交代在畫舫上啦!哪還有命在此與我鬥嘴?”
楊朝夕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嘴上雖不承認,心裡卻已覺得柳曉暮所言、的確有幾分道理。
柳曉暮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道:“那些山翎衛,便是吃準了你楊少俠不顧性命、捨身救美的真性情,才拿住了覃丫頭,攔下了龍幫主,引你孤身去追。如此一追一逃,看似慌不擇路,其實早便一步步將你引入了埋伏中。這種計策、用來對付重情重義楊少俠,當真百試不爽!”
《仙木奇緣》
楊朝夕聽著聽著,頭已完全垂了下去,像只鬥敗的公雞。良久才又抬起頭,見柳曉暮也正看著他、眼中早沒了戲謔,倒有幾分悲憫之感。
他聲音沉悶、語氣卻愈發堅定:“是不是隻有曉得權衡利弊、學會避實擊虛,才算是有勇有謀的大俠?便是眼見覃師妹被人擄走、也得三思而行?”
柳曉暮聞言、竟不知如何作答,登時愣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