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曉暮見他豪爽,也勾起了興致,又取出兩枚銀鋌塞給齊掌缽,意有所指道:“既是宴飲,酒食皆須備足。楊少俠千杯不倒,若不飲到盡興,豈肯與你干休?咯咯!”
楊朝夕想起之前與小蠻豪飲之事,顯然被這柳曉暮窺了個完全,不禁臉頰發熱。再偷眼去看小蠻時,早將身體轉向了一邊,裝模作樣、繞著屏風打量,雪頸已是粉紅。
龍在田自不知內情,卻是面色微正道:“聖姑!老乞兒在洛陽城中混跡數年,也還有些探知訊息的法子。這幾日洛陽三市有些異變,老丐卻瞧不大明白,正想冒昧向聖姑求教一二,不知可否相告?”
柳曉暮也是鳳眸一凝,知道這老丐要與自己談些正經事了,便回頭向小蠻道:“姑姑要與龍幫主深聊一番,你在此處陪楊少俠便可,不必隨往。”
語畢,龍在田當先帶引,與柳曉暮一道繞往前院,直奔正堂去了。客房中,頓時只剩下楊朝夕、小蠻二人。
小蠻依舊似模似樣地、拿起桌案上那套古樸茶器觀瞧,腦海中始終有個畫面揮之不去,便是覃清伏在楊朝夕懷中啜泣的那一幕。當時只覺得心中酸澀,到得此時、二人共處一室,那酸澀卻已變成了微微的不甘與嫉妒。便似賭氣一般,不願主動理他。
忽覺那少年身影從側面靠了過來,胸膛中宛如擂鼓、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他、他是要跟我解釋什麼嗎?那個月希子覃清、或許只是與他交好的一位道友吧?可那日在覃府,兩人挽手而遊、好不愜意……一個時辰前,兩人還那般親暱狎褻……哼!如此輕浮浪蕩的小子,我便打定主意不睬他、看他到底有什麼話說。
胡思亂想間,忽聽他在三尺外站定、開口道:“小蠻,我一直奇怪香鹿寨那晚,明明你已深陷火海、再無倖免之理。為何最後卻毫髮無損、浴火而出?這便神主護佑嗎?”
小蠻聞言一怔,頓覺無限失落。本已決意不再理會他,可一想起在畫舫中時、虎妖欲強佔她身子,群俠冷眼旁觀,教眾束手無策。也只有這個少年挺身而出、拼死相救,才保下她完璧之身。於是,心頭種種糾結與不快、瞬間煙消雲散,反而對自己心存妄念,閃過一抹自嘲。
小蠻將一柄烏亮的炭撾放下,展眉笑道:“哪有楊公子說的那般神異?不過是借那聖衣、裹住周身,才僥倖避開了火攻。”
“哦?想來那聖衣,定然不是凡物。”楊朝夕雙眉一挑,十分篤定道。
“咯咯!公子誇大其詞了。那聖衣通體以‘火浣布’裁製,自然不懼火燒焰灼。”小蠻見他煞有介事的表情,不禁掩口輕笑。
楊朝夕撓撓頭,不禁嘟囔道:“火浣布倒是聽過。《神異經》有載,南方有火山,生有火光獸,取其毛、織為布,便叫作火浣布。以前只以為是訛傳,想不到世間還真有此物。”
小蠻看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便收起笑臉、故作高深道:“原來中土的火浣布,是用火光獸毛織就。我們大食的火浣布,卻是用千里瀚海中、一種叫做‘金甲狼蛛’的蛛絲織成。
這種狼蛛野性難馴、無法豢養,故而取絲不易。想要織出一匹布來,更不知要耗費多大氣力。所以縱然不是神物,也算得上稀世奇珍。我祆教奉火為尊,才取這火浣布裁作聖衣、以顯神異。”
楊朝夕這才深以為然點了點頭:“怪不得我總覺得《神異經》十之八九查無實據,盡是瘋言囈語……”
“噗!咯咯咯咯……”小蠻忽然爆出一串笑聲。
楊朝夕這才知道上當,登時“氣急敗壞”衝上前去,就要給小蠻一記暴慄,卻被她靈巧閃過。楊朝夕見她運起“步生蓮華”身法,也是雙足連點、緊追其後。兩人一追一躲,竟在這不大的客房中,玩起“貓捉耗子”的兒戲來。
奔突數息,卻不相伯仲。兩人各坐在條凳一頭,俱是滿頭汗珠、氣喘吁吁。楊朝夕忽又想起一事,便側過臉道:“那日我回到嘉善坊館舍,看到你留給我的字條,說酒肆有急事召你回去。原來那急事、竟是跑去長安扮作‘聖女’?”
小蠻卻是笑容一滯:“公子……小蠻當時走得匆忙,不曾留下字條啊!”
楊朝夕亦是臉色一變:“那字條該是誰人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