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樹德又拿起一份手書油印版,交到郭崇韜手上。
蠟紙油印技術,當真是劃時代的發明,極大降低了印刷成本。
這種技術固然有字跡不夠清晰,容易糊掉等缺點,但勝在成本低。由內務府專營、長夏商行代售的油墨始終供不應求,已經成為內務府新的利潤增長點。從這個事實來看,已經可以一窺此項技術受歡迎的前景了。
活字印刷與其相比,不值一提,甚至幹不過雕版印刷。
邵樹德遞給二人的書稿就是他匯總各路船長的資訊,親自手書油印的。
馮道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詳實的海上訊息。
探險之類的他不關心,但海洋捕魚業卻讓他非常著迷。
透過一段段文字,他彷彿看到了鄂霍茨克海內數量龐大的秋刀魚向南洄游的場景。
大夏漁民們在偶然的情況下,發現夜晚的火光會吸引秋刀魚群靠近,於是發明了效率極高的捕魚方法:在千島群島附近海域實施火光或燈光誘捕,一晚上輕輕鬆鬆撈上來幾萬斤秋刀魚。
文中還提到了當地土著阿伊努人,他們就不知道這種“神奇”的捕魚方法,只會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駕駛著一點點大的小船,使用劣質撒網在內河或近海捕捉一些上層魚類,他們甚至都不一定知道漁汛是怎麼回事。
千島群島是一座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寶庫。看完全文,馮道也不得不承認這點。
“朕只讓人稍稍一探,就得了這座寶庫。”見他倆看得差不多了,邵樹德便說道:“如今探險到阿留申群島,馮卿敢保證一點價值沒有嗎?”
馮道默然片刻,嘆息道:“還是太遠了。去容易,回來難。”
說完這句,他也不多言了。
這是他的習慣,會勸諫,但不會死諫,你愛聽不聽,我盡到自己義務,對得起領的俸祿就行。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海上牧場”確實很吸引人。
就地加工成鹹魚幹後,秋天運回淮海、河北、淮南諸道港口,順風航行,非常方便。而此時天氣寒冷,又是鹽醃過的鹹魚,根本不用擔心腐壞。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會衝擊鹽市場,但聖人都不在乎,他還能說什麼?
“陛下真是造福萬民了。”郭崇韜真心實意地說道:“以往窩在河東一地,眼皮子淺,終日只知打打殺殺,跳出來之後,方之天地之廣闊,以前真是坐井觀天了。航海之事,臣以為可行,花不了多少錢,一旦有發現,就是想象不到的巨大好處。”
馮道微微垂下眼瞼,不再多言。
他是聰明人,看得出來聖人還在觀察他們。
觀察什麼呢?或許是格局,或許是對新朝雅政的接受程度。
或許,他與郭崇韜都是聖人留給太子用的吧。操心到這份上,聖人也是不容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個“子”,可以指太子,也可能是指大夏王朝。
郭崇韜應該也看出來了,只不過他更加積極主動,哪怕心底沒那麼認同,這時候總也是要唱高調的。
或許,聖人才是對的吧。馮道也不確定,他隱隱感覺,這個世道愈發陌生,不再是經典書籍之中所記載的傳統社會。
要想不落伍,還是得多學、多看。至少,要對得起太子的大力舉薦以及聖人的提拔之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