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軍的偏師述律婆閏、楊師厚,受阻於戎州南部的蠻獠部落。他們兵力不多,已然停下了腳步。不過在聽聞鄭仁旻大敗後,這些部落又改變了態度,提供牛酒勞軍,直如變色龍一般。
這幾路的走勢,讓邵樹德不得不正視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在漢中這種傳統漢地都有大量蠻獠部落存在的情況下——山南西道的特產之一便是獠布——該對他們報以什麼樣的態度?
這不是一兩代人能解決的,甚至不是一兩百年能解決的,那麼就有必要區分先後次序了。
唐代已經把江東、江西大舉開發了出來,江東較好,江西稍差。這兩個地方已經不用他操心,大勢已成,即便不投入任何資源,江西最後的蠻人也會慢慢被同化,進而成為又一個傳統漢地。
湖廣是北宋滅亡之後,大量人口南下,南宋又在此進行了大開發,以支援襄陽前線,於是漢化的速度以飛快來形容。
湖廣,其實是可以容納大量人口的,尤其是在新朝中後期人口暴增的情況下。要不要先留著呢?
相比湖廣,蜀中是另一個蠻獠“重災區”。且不說其北面的大巴山一帶成片的蠻獠居住區了,單說南方,漢人勢力也是花了數百年時間慢慢南進到黎、雅一帶的。其間還有反覆,拉鋸的情況多不勝數。
後世宜賓、瀘州、樂山、自貢一帶誰敢說不是漢區?但此時你去走走看看,平均一個縣也就幾千編戶人口,與北邊成都附近一個縣十萬編戶人口相比,真的難繃。
但當地蠻獠黑戶多不勝數,根本不在官府控制之下。充其量沐王化多年,相對恭順罷了。西南方向的改土歸流,並不是明清的專利,事實上從古至今一直在進行著。四川都沒有改土歸流完畢,你也沒有大規模改造貴州、雲南的基礎。
此番李唐賓南下,黎、雅、嶲三州是遭了大難了,殘存的部落估計也不成氣候了,接下來必然拿他們開刀,人為創造出一條從川南通往雲南的“漢化走廊”。
這是近期可以著手做的事情。
至於人口來源麼,邵樹德看了看秦州的戶口,非常殷實了——自然從關西及河北招募了。
“讓那個鄭什麼——”邵樹德坐了下來,一時間忘了南蠻使者的名字。
“鄭遠。”從長安一路陪侍至秦州的韓全誨提醒道。
“讓鄭遠過來見朕吧。”邵樹德說道:“且聽聽他說些什麼。”
當然,也就聽聽而已。
在邵樹德眼中大長和國是又一個渤海。
他曾翻閱遊歷南詔的前唐使者的記錄,知道南詔的存在其實給當地部落帶來了很大的改變,主要是文化、經濟和生產力方面的進步。
以六大節度使轄區為例,哀牢山、瀾滄江、緬北、高黎貢山以西一帶的土人農耕水平大大進步,人口增加,眼界也更寬了。
而南詔國的上層,又非常“唐”化。
以段義宗為例,此人歷史上滯留蜀中時,就寫了《思鄉》這類水平相當不錯的詩——瀘北行人絕,雲南信未還。庭前花不掃,門外柳誰攀。坐久消銀燭,愁多減玉顏。懸心秋夜月,萬里照關山。
其《題判官贊衛有聽歌妓洞雲歌》,也顯示了其深厚的漢文化底蘊。
這種自上而下的漢化,與渤海國非常類似。唐朝搞節度使,南詔也搞,唐朝有府兵,南詔也學,各類官制甚至出將入相的傳統都十分類似。
這個國家不斷地吸收唐朝文化,再自己同化六大節度使轄區內的蠻人,做得非常不錯,也為後來王朝在西南的開拓進行了預熱。
對於這種國家,邵樹德不忍毀之,但又很想吃掉。如今既然仗打到這個份上了,那麼他也不會猶豫,即便吃不下全部,核心的兩京區域是要拿下的——南詔以及大長和國,同樣是以兩京控扼周邊各個節鎮、都督府。
以川南“漢化走廊”,溝通大理、鄯闡兩京,這是他初步的構想。大長和國使者哪怕磨破了嘴皮子,怕是也難以讓他改變主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