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邵樹德等到了氣喘吁吁趕來的天雄軍先頭部隊三千餘人。他心中焦急,決定不再等待,立刻入飛狐陘,北上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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陘道之內空空蕩蕩,既無商旅,也無過客,渺無人煙,荒草妻妻。
大軍行走其中,但見左右高山夾道而立,黑石如鐵,壁立如刀削——故有鐵壁之稱。
道路狹窄逼仄,有的地方甚至不長寸草,沙磧遍佈,蜿蜒崎區數十里。邵樹德急著趕路,但也走了整整兩天,才終於抵達飛狐陘道北端的飛狐口。
出此陘道,離蔚州也就不遠了。
二十日夜,大軍宿於蔚州城外。
“陛下,金城鎮將已按照吩咐,撤去關防,任李克用進出。”陳誠一邊捶著老腰,一邊整理軍報,只聽他說道:“克用行程很快,據聞昨日便已出雁門關。”
邵樹德站在州衙後院內,抬頭看著皎潔的月光,沉默不語,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陳誠見狀,微微嘆了口氣。
“其實——”邵樹德突然說道:“朕是真把李克用當兄弟來看的。只是大爭之世,容不得半分猶豫,也容不得一點溫情。朕曾經想過,若俘虜了李克用,會親自給他鬆綁賠罪,一起暢飲,共享富貴。”
說到這裡,邵樹德自失一笑,道:“朕也知道,義兄的性子容不得他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他寧可死,也不會降我。”
說完,心中補充了一句:他現在準備死了,臨死之前,估計也不會向我低頭,不然就不是李克用了。
“征戰二十多年了,故人、敵人、路人一個個離去。”邵樹德感慨道:“有時候覺得怪沒意思的。”
陳誠看著身披月光,立於庭院之中的邵樹德,他彷彿讀出了一絲寂寥、孤獨的味道。
天子,本就是孤家寡人。
身上有點人氣的,也就只有歷代開國之君了。他們往往起於草莽,對規矩、束縛不屑一顧,也沒人敢束縛他們。
開國之君性情直接,不似守成之君把自己層層包裹在權力、神聖的外衣之下,他們嬉笑怒罵,不拘一格。
興致起來時,與武夫們勾肩搭背,席地而坐,一起喝酒吃肉。
心中不痛快之時,甚至能在奏疏上寫髒話罵人。
但天子終究是天子,他註定離人很遠,離神很近。
孤獨、年老、體衰的天子更是可怕,如果他還是威望十足的開國之主的話,破壞力將十分驚人。
幸好聖人不是雄猜之主,不然文武百官怕是沒好日子過。
陳誠收拾心情,道:“陛下欲見晉王最後一面乎?”
“義兄怕是不會給朕這個機會。”邵樹德搖了搖頭,返回臥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