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淮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甘州至肅州四百里,若走北線好路五百三十餘里。又三百餘里至瓜州。從瓜州往西,三百七十餘里至沙州。這麼長的路,某為什麼要擔心?事實上從涼州到甘州五百里的路程就已經很遠了,若烏姆主不跳來跳去,邵樹德吃飽了撐的來甘州?而通往涼州的兩條路,無論是從靈州出發,還是從會州走,都有四百餘里。邵樹德,能管好涼州就不錯了,甘州多半管不太利索,遑論肅州?”
從靈州回樂到沙州敦煌,驛道幾近兩千裡。這個距離,無疑是非常遙遠的。邵樹德只要沒有發昏,都不太可能嘗試攻滅歸義軍,除非他不想東進爭霸中原了,安心當一個西北割據軍閥。那麼,不但可以攻沙州,西州、鄯州、廓州乃至河西党項等勢力都可以嘗試壓服乃至攻滅。
但事實上他不可能這麼做。他的重心,始終還是在東面,或許更大的可能是蜀中。但無論哪個方向,都與他們沒關係。
一路上想了這麼些時日,張淮深差不多已經想清楚了。邵樹德所求,無非是穩定的後方。涼、甘等州,馬匹眾多,人口不少,又與傳統的草原牧民不一樣,他們是半牧半耕,相對好統治。
這兩州四縣之地,對邵樹德的爭霸大業幫助不小,他肯定不願意看到地方上三天兩頭叛亂,或者被鄰近勢力攻擊。
那麼,結好歸義軍、肅州,甚至是沙磧的河西党項、鄯州的諸多吐蕃部族,就成了應有之意。後院起火,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張僕射所言,甚有道理。然邵樹德盡起大軍,以回鶻為先鋒,向西開來,此何意耶?”龍就依然有些擔心,出言問道。
誠然,他也與幕僚分析過,邵樹德不會在河西投注過多的精力。但事關身家性命,真的那麼篤定嗎?那個所謂的銀槍都,敵意可相當明顯啊。
有些事,可以賭。有些事,賭起來直讓人心亂如麻,坐臥不安。
“以大勢壓人,索要好處罷了。”張淮深笑了笑,說道。
“大勢壓人……”龍就沉吟了下,又道:“昔年吾家中亦有子弟前往中原做買賣,皆言失去河隴之地後,諸鎮藩帥缺馬,甚至連咱們看不上的劣馬都強行收走,配給騎卒。但朔方軍不缺馬,今得涼、甘二州,更是如虎添翼,擁數萬騎不費吹灰之力。他若一意西征,可是個大麻煩。”
張淮深明白龍就的意思。
若將朔方軍換成別的中原軍隊,比如宣武軍,哪怕來個十萬人,他也不怕。馬應急時可以吃草,人不能吃草,必須長途轉運糧食。十萬步軍,一天就要數千斛米麵,需要一百五十輛大馬車運輸。這還只是一天的量,如果追求穩妥,前線屯三個月的糧食,這得需要多少車馬、駱駝運輸?還沒算途中損耗呢!
兩千裡的運輸線,可謂處處破綻。只要撒出去萬把騎兵,四處襲擾你的糧道,你管得過來麼?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機率極大!
但正如龍就所說,邵樹德的打法是不一樣的。他現在越來越像是一個草原可汗,到處因糧於敵,搶劫部落糧草、牛羊,然後驅趕著牲畜進兵。
不是說一點糧食都不運,主要是關鍵時刻他們可以殺羊吃肉,等待糧道重新被打通。平時遇到沒水的地方,也能吃點羊奶救急。雖說只能短時間應急,但容錯性大了許多,糧道已經不那麼脆弱了。
對這樣一個藩帥,草原人也很抓瞎。若邵樹德真鐵了心,不顧事後可能持續多年的此起彼伏的叛亂的話,他確實可以集結數萬騎兵,將肅州、瓜州、沙州全部攻佔,甚至攻下曾經被歸義軍控制過的西州也不是問題。
“放心吧,以吾觀之,邵樹德不似那等沒有頭腦的武夫。”張淮深勸道:“到河西吃沙子有什麼好的?這裡除了牛羊馬駝,也就一些胡商。咱們保證他的好處,他應會心滿意足了。除非其人胸無大志,只想割據西北,不然對我等,定以結好為主,龍使君勿憂也。”
龍就緩緩點頭。
張淮深看了他一眼,暗歎口氣。歸義軍內部的問題,可遠比外敵威脅更嚴重。要想一勞永逸解決張淮鼎一系的麻煩,說不得還得藉助靈武郡王這尊大佛的力量呢。
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萬一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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