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也正是邵樹德擔心的。
七郎太鋒芒畢露了,須知剛過易折,這不是什麼好事。
再者,他現在的一切,都是胸中一口氣頂上來的,如果將來這口氣洩了,會不會又故態復萌,終日醇酒婦人,開始擺爛?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他對兒子們太操心了,越來越軟弱了。
“你還得學會理政。”邵樹德又給兒子夾了一塊魚肉,說道:“道理你都懂,該學的東西,你們兄弟幾個都是一樣的老師,不會有什麼差別。但你得用起來,我將你放在牂州任上三年,就是為了讓你學會怎麼治理地方,積累一點經驗。可你倒好,終日打仗,樂此不疲。早知道,把你隨便往河南、河北哪個州一塞好了,省得成天出去胡鬧。”
“阿爺,兒知道怎麼理政,不愛用罷了。”邵慎立夾起魚肉,使勁吃著。
邵樹德又夾了一塊,繼續說道:“又說大話。拔汗那之民情,與中原能一樣?若是全盤套用中原那些手段,就是刻舟求劍,不知變通。看來,還得給你塞幾個人,你這樣子不行的。”
雖然是被父親批評,但邵慎立卻很受用。
明年走後,再想聽到父親的批評,也不可能了。
距離太遠,信件太慢,甚至就連這鱈魚,都吃不到了。
“阿爺多寫信教導我不就行了?”邵慎立說道。
邵樹德夾菜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後,他說道:“阿爺總有走的那天,你要照顧好自己。”
這是今天第二遍說這個話,意義卻又不一樣了。
邵慎立有些難過,低頭吃飯。
父子二人都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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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後,邵慎立又去見了見自己母親。
撫養他長大的野利氏身體不太好了,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就像六七十一樣。
見到兒子過來,她非常高興,讓宮女準備了茶水、點心,噓寒問暖。
邵慎立剛剛吃過晚飯,但還是吃了幾塊點心,喝了一盞茶。
離去之時,心中愈發感傷。
他還去見了見自己的生母江氏,說了許久的話。
母親親手給他縫製了一個香囊,泣不成聲。
邵慎立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王府,一個人坐在書房內。
妻兒還在路上,要新年前後才能回到洛陽。
寂靜的夜裡,他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父親的信件,兩位母親給他準備的行囊。
他就這樣一直待到了過年。
臧家的小子、盧家的五郎、任家的四兒子,這些以往的“狐朋狗友”喊他出去玩。他也只是略略應酬了幾場,隨後便閉門謝客了。
他發現,自己與這些少年時代的玩伴中間,存在一條深深的鴻溝。
是,他們以前都是各個家族中最頑劣、最沒出息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