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布······只值二百八十錢。」尚善坊外,一經營木炭的商徒摸了摸手裡的綢緞,立刻說道。
時過數月,已經有部分來自契丹的戰利品流回洛陽了,其中一大宗便是柞綢,即用柞蠶絲織成的綢緞。
「二百八十錢?你怎麼不去搶?」一小廝模樣的中年怒道。
二百八十錢一匹,在雜絹裡頭,也是較差的一檔了。但在他看來,這布其實質量還不錯,雖然不夠柔軟,顏色也不夠純,但怎麼著也不能看作下等雜絹啊。
「這絹也不知道哪來的,我做買賣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說句不中聽的,是不是絹還兩可呢,別是什麼蕃錦吧?」商徒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堅持道:「最多二百九十錢,多了我怕虧本。要不你去別家看看,我不敢收。」
蕃錦這種東西,確實是存在的。最多的便是西域胡商從波斯帶來的錦緞,另外就是高麗錦之類。波斯錦比較粗韌,不太受中原商人喜愛,高麗錦就絲的質地而言和中原相差不是很大,差的是工藝和手法,即技術上的差距拉低了高麗錦的價格。
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些商徒聽都沒聽過的絲綢。比如歷史上印度旁遮普、克什米爾一帶有野蠶,沒被人工馴化過。這種蠶同樣吐絲,但質地較粗,當地人用這種旁遮普生絲編織綢緞,名氣一般。
波斯有不止一種蠶,可能與旁遮普野蠶是近親,蠶絲的質地較粗,綢緞質地堅韌。越南也有本地蠶,同樣生產絲綢。
這些地方性的小蠶種、小絲綢沒能大放光芒,以至於絲綢幾乎成了中國的代名詞,說穿了還是和體量及工藝有關。
自己國家體量小,滿足不了商人的大量需求。比如前唐與回鶻市馬,最多時一年輸出四百萬匹絹。這麼龐大的交易量居然全被西域胡商吃下了(回鶻人轉賣),可見生產規模對於品牌打造非常重要的。
生產工藝同樣很重要。蠶需要馴化、育種,讓吐出的絲完美符合人們的需要,野蠶什麼的是斷然不行的,壓根就沒育種過,質量肯定不行。紡織工藝、審美水平更需要文明的加持了,這些是小國家難以做到的。
因此,不要怪蕃錦被歧視,確實各方面都有不足。
「這是鐵騎軍徵契丹得來的戰利品,而契丹人又是搶的渤海貨。」小廝說道:「我東家在遼澤奮戰,屢立戰功,得來的賞賜,可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絹。」
商徒聽了肅然起敬,問道:「你家主人姓甚名誰?」「鐵騎軍李紹榮,聽過沒?」小廝得意地問道。
商徒搖了搖頭,道:「沒聽過,也不是什麼大將了,有徐浩厲害麼?」
小廝臉上的笑容有些凝固,爭辯道:「我家將軍斬將奪旗,卻不比徐浩差了。你這人,好沒見識。」
商徒不耐煩地將他推開了一些,道:「別妨礙我做買賣。李紹榮算老幾?我父兄都是鐵林軍的,打小就聽他們提起徐將軍斬將殺敵,從未失手。這等豪傑英雄,李紹榮見到得跪下來喊爹。」
「好好好,徐浩了不起。」小廝生生嚥下一口氣,道:「二百九十錢就二百九十錢,算我倒黴。」
商徒笑了笑,將柞蠶綢收了起來,道:「算你三百錢吧。李紹榮既然去打契丹了,也是好漢子。能得賞賜,應該不會差的,我便多算你十文錢。」
說完,指揮自家子侄稱量木炭。
小廝沒想到還有這份轉折,心中驚訝,問道:「緣何又肯多算錢了?」
「你咋那麼多廢話?」商徒白了他一眼,道:「聽你口音也是關西的吧,老家哪的?」「麟州新秦的。」
「我宥州長澤人。」商徒說道:「你在禁軍大將家中當僕役,今後好處是少不了的。我能在尚善坊這邊做買賣,也是託了
父兄舊日袍澤的照拂。如今這日子,比當年在關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