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是從定州過來的?「周大郎坐了下來。
桌上滿是乾果、肉脯,一幫人胡吃海塞,快活不已。
「看那些俘囚,哈哈,足足八百人,定州北關城抓的。」漢東鄉勇得意地說道:「葛帥攻定州,王處直至陣前勸降。守將動搖,答應投降。不過有小校馬讓能煽動軍士,殺了守將,又將城門關上。葛帥大怒,令效節軍、佑***、控鶴軍三面攻打,趁著賊兵混亂的時候,一舉破城。俘虜麼,足足抓
了好幾千,咱們奉命押八百人回幽州,給聖人修宮城。」
「效節軍還在?不是要改鎮軍了麼?「周大郎下意識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興許沒改完吧。北關城下,效節軍看著也就幾千人。」漢東鄉勇說道:「不過他們撤下來了,傷亡有點大。韓都頭領著咱們湖北道的人馬頂上去了,聽說準備攻西關城。」
「左一個衛城、右一個關城,這定州還是龍潭虎穴不成?「周大郎抓了幾粒葡萄乾塞進嘴裡,嘆道。
攻城最煩的就是這種。
他曾聽人說過延州,一共五座城,東、西二城之間隔著深澗,兩座衛城還在山上,其中一座更是處於絕地之上,山上有水、有倉城,極難攻打。而你攻山下的城池之時,無論從哪個方向攻,包圍是不可能的,且在進攻時,還要面臨一到兩座衛城的側翼襲擾。
這種分體式的城池,造價不菲,但防禦能力極為強大,是攻城一方最怕的型別。
好在北關城已破,定州的城防體系崩了一大塊,應該沒那麼難了。不然的話,鬼知道要死多少人。
「龍潭虎穴不至於,就是要死好多人了。」漢東鄉勇煩躁地敲了敲桌子,吩咐店家速速上菜,然後又抱怨道:「早聞北地武人打仗爽快,喜歡野戰決勝負。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怎麼也玩攻城守城了?」
周大郎一聽笑了,道:「我阿爺早年跟著聖人打仗,那會廝殺確實很痛快。聽說聖人每每立於高臺之上,大軍排開陣勢,直衝賊人。而賊兵也是一般佈置,陣對陣,誰也不怵誰,上來就打,死了拉倒。可惜打了二十年,越打越回去了。當年即便是弱旅,也敢出城野戰。田令孜之亂時,晉軍西入關中,聲勢浩大,同州刺史兵微將寡,也敢出城一戰,最終戰死。現在是越來越難見到這種場面了,奈何。」
「你倒懂得挺多,軍校世家?」漢東鄉勇問道。
「家父傷退之前,也不過是一隊頭,談不上什麼軍校。」周大郎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色間又見憂愁。
他想起了亡父生前說過的每一樁事情。
父親其實是磁州人,在河東跟的聖人,廝殺多年,滿身傷痛,但晚年之時,依然對聖人讚不絕口。尤其是那句「軍士逃,斬軍士;副將逃,斬副將;十將逃,斬十將;我逃,請斬我首」,父親到死都記得。
好一個激昂的大時代!
酒肉端了上來,周大郎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在鄉間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看到個綠袍小官都嚇得退避,這算什麼狗屁日子?土裡刨食,勞作終年,最終所得甚少,買點布也要精打細算,這算什麼狗屁日子?營州破敗的驛道之上,追著潰兵至蘆葦叢中,一槍刺下,提著他的首級去領賞,眾人皆用敬畏的目光看著自己,這他媽才是人過的日子!
有人給他又倒了一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