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郎在一旁默默聽著。他有點想念秦里正了,同時也有些茫然。
他原本不想當兵的,但其實武藝底子很不錯,都是已經過世的爹周黑豚自小嚴格督促練成的。無奈人老實,膽子一般,家裡又有地,妻兒都在,死活不願意當武夫。
隨軍出征大半年來,轉運過糧草,餵過騾馬,經歷過殘酷的攻城戰,清剿過滄景、幽州潰兵,經歷如此豐富,膽氣也逐漸練出來的。
生死其實也就那麼回事!
一時半會回不了家?回不了就回不了吧。周大郎懶得想這回事了,剛剛出發返回洛陽的運輸隊伍已經把大夥的財貨帶回去了,家中應不至於用度短缺。接下來,無論打義武軍還是成德軍,又或者有人說的契丹,都不是事,他都能很平靜地接受。
當然,如果有的選的話,他希望是契丹。打義武軍或成德,固然有收穫財物的機會,但攻城的殘酷早就深深鐫刻在他的
腦海中,那可真是地獄般的場景。他甚至見過軍中最勇猛的武士,身披重甲上了城頭,然後被人輕易斬殺的場景——當無頭屍體從城頭轟然墜下的時候,他是真的被震撼了。
如果打契丹,事情可能會簡單許多。因為他聽聞契丹人修築的城池很少,所恃者不過騎兵多罷了,那都不是事。
老一輩定居洛陽的人,不說家家戶戶,但養馬的人真的很多,周大郎家中原本就有,前年死了,埋在後園內。
沒見過馬的鄉人,確實非常懼怕馬匹,看到騎兵就下意識恐懼。但與馬相處得多了,你就知道這是一種害羞、溫順的動物,一點都不可怕,騎兵衝殺過來的時候,他自己也怕得很,因為他死的機會比你大多了,在馬上戰鬥也很不方便。
父親就曾經演示過如何以步拒騎,因此周大郎很清楚騎士的左右兩側有巨大的空當,他很難攻擊到站在地上的你,也很難抵擋來自兩翼的攻擊。
腳跟站穩了,克服心中恐懼,出手穩準狠,不要怕死,你就能和薛延陀人、昭義步兵一樣,哪怕陣型完全散亂了,被騎兵衝進來了,也能將騎兵集團擊潰。
所以,他寧願打契丹人。只不過,選擇權似乎不在他手上。
「我說,你們可曾聽聞朝廷招募府兵之事?」酒菜上了過半之後,氣氛愈發熱烈,有人突然問道。
「你是指媯州?「有人問道。
鄉黨情報網/朋友資訊網的訊息有時候看起來很無稽,但有時候又賊拉靠譜。
這人說的其實是朝廷將在河東、河北二道北部移民實邊的事情,更準確地說是雲、新、柔、媯等地需要新設縣鄉,招募府兵,設定鎮兵,移民實邊。
媯州原本只轄懷戎(今懷來東南)一縣,昨日朝廷剛剛下旨,新置媯川縣。
此縣前唐初年設立過,後來罷廢,天寶年間再次設立,後又罷廢。此時重新設定,體現了朝廷掌控這些農牧交雜之地的決心——媯州,即後世北京延慶。
懷戎、媯川之外,又把新州的礬山縣(今涿鹿東南礬山鎮)劃入媯州,如此便有三縣。
之所以如此,其實是考慮到這三個縣都在一個盆地內,地理上歸於一處更方便管理,軍事佈防上也更加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