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州大戰爆發以來,已經丟掉了飛龍、夾馬二軍一萬八千人了,楊師厚的忠武軍、張全義的奉國軍加起來萬把人他都懶得算了,畢竟是外系兵馬。
而且,尚存的三軍,半年征戰下來,損失也非常大,補充了大量新兵——當然對面的夏賊也差不多,往前線輸送的補充兵就沒停過,雙方都死傷了太多精兵,整體實力比起開戰前大有不如。
其實,放眼天下的話,又何嘗不是如此?再打個幾十年,巢亂前後崛起的那批精兵悍卒,還能剩下幾個?等到天下一統,怕是早換了一茬人了。如果打個幾十年,那就更沒法看了,兵定然越打越弱,風氣定然越來越壞。
罷了,想不到那麼遠的事。龐師古回過神來,鼓勵道:“從潁東撤退其實算不得什麼。如果能夠重整旗鼓,消滅夏賊大量精兵強將,咱們還有機會。天下諸鎮,不會眼睜睜看著邵賊搶佔河南的,諸君不要喪失信心。”
“都將高見。”眾人七嘴八舌地應道。
而就在這個時候,軍營之內已經響起了大片喧譁聲,很顯然有些訊息走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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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州城內,趙珝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一輩子的信仰,就這麼崩塌了。
中和年間,黃巢大軍攻陳州,號稱百萬。大兄趙犨激勵將士死戰之意,守城三百日,期間多次開門出擊,與賊大小數百戰。在軍糧將盡的時候,梁王率軍趕來,解了陳州之圍。
趙珝仍記得那日的情形。梁王騎著他的愛馬“一丈烏”,聲音溫和,神采奕奕,對陳州軍民大加讚歎。趙珝想想過去三百天的日子,那麼多老兄弟戰死沙場,那麼多還在慕艾年紀的少年郎成長為百戰老兵——是真的百戰,或許還不止。
大兄請為梁王立生祠,無人反對,因為確實是梁王救了陳州軍民。當時黃巢已經上了頭,攻一座城池,三百多天還打不下來,折損了太多兵將,不打下來屠城已經沒法交代了。
“汴州所需錢糧,悉力委輸,凡所徵調,無不率先。”這是大兄臨終前說的話,繼位的二兄和自己都牢牢踐行。
本以為梁王得了天下,這會是一段佳話。如今看來,只是一個笑話。
趙珝覺得大半輩子的人生白活了。
其實,以他的本意,肯定是不願意背叛梁王的。奈何群情洶洶,紛紛言降,如之奈何?
夾馬軍的失敗,彷彿一把鐵錘,砸碎了人們對梁王的最後一絲幻想。
事已至此,已非人力可以挽回。
他已下令,侄子趙麓、趙巖分領銳兵,徵召鄉勇。息子趙縠,統領兵馬,謹守營寨。至於後面的事,讓三個小兒輩操辦吧,他不想管了。
在窗邊坐下後,他煮了一壺茶,靜靜品味,似乎在品味自己年輕時的崢嶸歲月一樣。
“忠武素稱義勇,淮陽亦謂勁兵,是宜戮力同心,捍禦群寇,建功立節,去危就安,諸君宜圖之。”
“況吾家食陳祿久矣!今賊眾圍逼,眾寡不均,男子當於死中求生,又何懼也。”
“且死於為國,不猶愈於生而為賊之伍耶!汝但觀吾之破賊,敢有異議者斬之!”
大兄的每一句話都如洪鐘大呂般敲在心頭。
已經年逾六旬的大兄還有如此豪情,提刀與賊死戰,這才是真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