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人人想著逃跑讓他微微有些不滿,但都這個時候了,繼續留在這邊毫無意義。雄威軍大敗,飛勝、龍驤二軍本來士氣就不高,如今再度受挫,已經戰不得了,戰則必敗。
至於土團鄉夫,攻寨過程中死傷不輕,士氣比衙軍還要更加低落。
他們現在勉強能守禦營壘,沒人敢讓他們出去野戰。但正所謂久守必失,在醋溝這片死地,外無援兵,內部糧草僅夠支月餘,怎麼守?
夏賊主力大軍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他們不需要急著進攻了,因為汴州不會有人來救援,無需圍點打援,只需挖掘壕溝圍困,靜靜等待一個月,三萬多大軍不攻自破。
“我欲率軍東歸汴州,諸軍以為如何?”朱全忠坐回了案幾後面,問道。
“請大王下令。”眾人七嘴八舌應道。
撤退,這是每個人都想做的事情,並不違背大夥的利益,自然無人反對。
“但撤軍需有章法……”朱全忠頓了一下,看著眾人道。
營內突然響起大片的喧譁聲。
朱全忠一驚,正待遣人去問,就有虞候進來稟報:“夏賊押長直軍將校數十人在營外列隊,並抬來了一副棺木,自言其中裝殮著世子的屍首,欲交還給大王,好生安葬。”
“啪嗒”有人不小心碰翻了馬紮。
帳內安靜得有些詭異,人人低頭沉思。有人用眼角餘光瞄著朱全忠,又很快避開。
朱全忠聽到先是一驚,繼而非常平靜。其實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天雄軍的到來說明了一切。追究長直軍如何敗的已經毫無意義,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脫身。至於兒子的死,那真算不得什麼。哪怕全家都死光了,只要自己還活著,還能東山再起,完全可以娶新婦,繼續生兒育女,這都不是事。
“痛殺我也!”朱全忠醞釀了一番情緒,擠出了幾滴眼淚,道:“友裕乃吾長子,自小乖順,習得武藝。華州城下,怒賊將罵我難聽,一箭射出,賊人斃命。方出鎮汴州,內外交困。軍饋不繼,野蔬充膳,毫無怨言。又持劍護我床前,令我得以安寢。嗚呼哀哉,昔年曾與吾兒戲言身後之意,不想今朝都到眼前來……”
朱全忠這番傾情表演,讓帳中諸人嘆息不已。許多人對自己方才起的那點見不得人的小心思有些慚愧,琢磨著應該收下世子的遺體,一起帶回汴州安葬。
而就在這時,營中的喧譁聲更大了,遠處隱隱有戰鼓聲傳來。
朱全忠一驚,顧不得擦眼淚,踉蹌行了幾步,卻見又有人回來稟報:“大王,夏賊攻營,開封、浚儀二縣的土團鄉夫鼓譟著要回家,拒絕增援寨牆,有人已經開啟營門潰逃了。雄威軍也有人跟著逃跑,虞候前去阻攔,為亂兵所殺。”
“什麼?!”發出驚訝之聲的不是朱全忠,而是李思安。
聽到這個訊息,他甚至比朱全忠本人還難過。帶的部隊潰回來後,還沒來得及整頓,竟然又潰散了,這讓他情何以堪?
完了,完了!李思安閉上眼睛,只覺一片灰暗。什麼箭槊雙絕,什麼飛槊殺敵,沒了兵,什麼都不是,還不如方才讓梁王斬了,一了百了。
“大王,事急矣!該嚴整軍紀,不能讓更多人動搖軍心了。”敬翔急得小跑到朱全忠面前,拉著他的手,說道。
“走,出去看看。”朱全忠顧不得再表演,將所有親兵都帶在身邊,舉步出了大帳。
帳中將佐們不用多吩咐,此刻也紛紛離去,各回各帳,各司其職。
該安撫的安撫,該鎮壓的鎮壓,沒有別的辦法了。
此時天色已經大暗,軍士們剛吃罷晚膳沒多久,正在營中保養器械。驟然聽到嘈雜混亂聲,紛紛出營檢視。軍官本應該阻止他們的盲動,但這會軍紀已經蕩然無存,沒人管了,整個大營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