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夏軍終於退去。
朱友裕直接摔倒在了牆頭,軍士們大譁。
親兵將他攙扶了下來。
朱友裕無力地靠坐在胡床上。傷口不停地向外滲著鮮血,怎麼都止不住。
站在周圍的長直軍將士默默看著,盡皆感傷不已。
“何必如此喪氣?”朱友裕突然笑了。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有些微弱,但依然清晰地傳遞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當武夫的終有這麼一天。我這一輩子,該享受的都享受啦。打了太多仗,殺了太多人,我這身體自己清楚,臨老了怕是夠嗆。與其被病痛折磨於榻上,不如痛痛快快戰死,就是苦了你們了。”
有親兵流了眼淚。
“崔四郎,別小兒女作態。”朱友裕看著安靜的夜空,嘆道:“我朱家窮途末路啦,也沒什麼好給大家的了。你們跟我征戰了十餘年,從關中到河南,本想給你們一個富貴,如今看來自身難保了。”
“世子不用多說了,我等富貴也享了,女人也玩了,如今賤命一條,沒什麼可惜的。與夏賊一起拼死算逑。”有人說道。
“昔年攻朱瑄,凡有將士陷入賊中,世子都盡力營救。”又有人說道:“世子沒拋棄我等,我等又何忍棄世子而去?一起拼死算了,路上也好有個伴。”
“糊塗!”朱友裕提高了聲音,怒道:“邵樹德攻城略地,並無殺俘之舉。大好性命,何輕擲耶?”
眾人盡皆嘆氣搖頭。
雨漸漸停了。營外又響起了戰鼓聲,以及密集的腳步聲。
“夏賊來啦!”牆頭有人示警。
夏賊兵多,並且玩起了車輪戰,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這是鐵了心要攻破營寨,眾人心裡更加灰暗。
不遠處響起了吵鬧聲。不一會兒便有人過來稟報,有土團兵數百擅自開啟北側營門,跑了。
長直軍將士聽了大譁,有人義憤填膺,有人表情麻木,有人搖頭嘆氣,有人神色微動,值此絕境之下,人心百態,當真精彩得很。
再漠視生死的人,只要有生的機會,他還是想求生的啊!
寨牆上已經響起了激烈的兵刃交擊聲,不斷傳來雙方將士的慘叫。
朱友裕嘗試著起身,失敗了。
他慘笑一聲,看著渾身再度崩裂的傷口,道:“十五年征戰,到此為止啦。答應諸君的富貴……呵呵……而今只有一物相送。”
眾人不解。
“取我頭顱,獻予邵樹德,他定不會怪罪爾等,或還有富貴。”朱友裕說道。
“世子……”眾人大驚失色。
“動手!別讓我死得太難受!”朱友裕怒道:“得了富貴的,莫要忘了照拂老兄弟遺屬。”
圍在身邊的將士盡皆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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