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港口附近,伐木、烘乾、切割、加工、造船一整條產業鏈慢慢培育了起來,從事這個行當的人越來越多,產能也越來越大,因為市場需求存在。
如果哪一天,市場消失了,這些產業也將慢慢維持不住,逐漸萎縮,流失人員,一切重歸於零。給後人留下的談資就是某某港口曾經多麼興盛,造船技術多麼先進,認為一個穿越者過去,絕對能扭轉頹勢,重新恢復,因為這些技術都是我們的老祖宗曾經掌握過的。
但殘酷的現實是,已經進了墳墓的老工匠不會爬出來給你講處理木材的訣竅,曾經年輕的小工也老得掉牙了,你費勁心力,才找到了三五個勉強傳承了當年小部分技術的後生,水平還很低,想要靠他們重振這個產業,這輩子都不太可能了,除非能引進外地乃至外國的相關人才。
產業,永遠比技術重要。
脫離了產業,技術將成為無根之萍。而有了產業,技術甚至能推陳出新,不斷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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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同樣的時間,大食商人蘇烈曼正在廣州的家宅內休息。
作為“蕃酋”——唐代令外來商人自治的一種職務——蘇烈曼在廣州是有一定地位的,不但在官面上人頭很熟,在跨洋而來的大食、波斯商人群體中,威望也很高。
去年,廣州刺史召他入官衙密談,回來後就變得很沉默。
是的,按照廣州刺史的要求,他需要帶兩艘夏國官方的船隻返航,這讓他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在過去幾年中,他的商隊連續沉了好幾艘船,損失非常之大,讓他欠下了一屁股債。
他已經在廣州躲避了兩年,不能再躲下去了。人總要面對現實,該還的錢還是得還,能幫他的只有夏人。
事實上夏人給他的安排十分周到。
不但賒了大批絹帛、瓷器給他,還由內務府出面,幫他建立新的賺錢渠道,比如覓地合資建設薔薇露的生產工坊。
薔薇露是一種氣味非常濃烈的香水。採集巴格達、大馬士革等地特產鮮花,浸於水中,起火蒸出汁液,然後用琉璃瓶裝著,石蠟密封運輸。
說起來很簡單,其實具體的工藝細節比較複雜,非多年浸潤此道的工匠不能窺其全貌。
另外,還涉及到一整套先進的琉璃蒸餾裝置——這個是唐人或夏人難以掌握的另一個原因,他們做不出更加透明的琉璃器皿。
薔薇露最早在百餘年前傳入唐國,甫一進入,立刻橫掃整個市場,上至皇室,下至貴族,無不爭相採買——至於普通百姓,還用不起,因為太貴了。
“柳宗元得韓愈所寄詩,先以薔薇露盥手……”
“後唐龍輝殿安假山水一鋪,沉香為山阜,薔薇水、蘇合油為江池……”
“(後)周顯德五年,昆明國獻薔薇水十五瓶,雲得自西域,以灑衣,以敝而香不滅……”
這種香味道透徹、濃郁,與唐國原本流行的煎熬、焚燒用的香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且是液體類,使用起來非常方便,一直是販賣而來的摟金利器——因為大食本地產量也不大,因此海運、陸運起來,沒有明顯的成本差別,至今仍有許多薔薇露是由駱駝負運,經西域進入夏國。
蘇烈曼也很想做這種買賣,因為他知道其中的利潤有多大。
內務府讓他回大食後,私下裡蒐羅工匠,然後用各種辦法弄來夏國,大家一起開辦作坊,一起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