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結束後,邵樹德並沒有及時北上,因為洛陽傳來訊息:中書侍郎宋樂薨。
太常卿丁會立刻帶著兇器、車馬、班劍等一應事務前往洛陽,主持葬儀。不過聽聞丁會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大大下降,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別送來送去,最後把自己送走了。
但——或許這就是人生吧。
在恩蔭了宋樂的一干子孫後,邵樹德休息到了四月二十,結果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什麼原因,淑妃封絢突然就病倒了,並在很短的時間內進入彌留之際。
年紀一過六十,就真的朝不保夕了。
邵樹德沉默地坐在榻前,昭儀小封幾乎哭成了個淚人。
大封流著眼淚,已口不能言,左手吃力地舉起,被邵樹德輕輕握住。
她的嘴唇微微翕動著。邵樹德湊了過去,只有很微弱的聲音,聽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意思,道:“月奴、鵲兒也是我的孩兒,他們會一世富貴,他們的兒孫,也會有富貴。”
大封微微搖了搖頭。
邵樹德又把頭湊過去,這次終於聽明白了。大封的意思是她陪不了自己了,但他們的一兒一女會繼續陪著他。
這句話直接擊中了他的心靈。
很多年沒體會過流眼淚的感覺了,或許是這輩子第一次吧。
在義兄靈前,他半真半假,但此刻是真的難過了。從心口到喉嚨,彷彿被層層疊疊的東西堵著,讓人難受無比。
生老病死,生離死別——或許這就是人生吧。
他將小封摟入懷中,左手緊緊握著大封的手,直到溫熱的軀體慢慢變涼。
封氏姐妹是他擄回來的,但也給他帶來了很多的關心和快樂。那個時候女人少,每一個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麼……
人這一生,在什麼時候相遇,其實很重要。
四月二十一日,邵樹德下旨,淑妃葬儀完畢後,歸葬陸渾山後寢,並著太常博士定諡號,呈交禮部。
這大概是皇陵修建後,第一個入葬的后妃。
經歷此事後,邵樹德的精神有些不太好。在宮裡漫無目的地坐了好久,也懶得處理政務,直到五月初,才到西苑騎馬奔走了幾圈,心情漸復。
“往日騎馬,沒這麼累,歲月不饒人啊。”邵樹德下馬之後,又試了試弓。
一石八斗弓,已經拉不到最滿了。披甲步射,這可是他年輕時的絕技。
“陛下……”新任中書侍郎趙光逢、門下侍郎蕭蘧互相看了看,趙光逢上前道:“臣請陛下坐鎮長安,遴選大將西征即可。”
邵樹德看了他一眼,道:“朕的身體,朕自己有數。而今比起壯年之時,只是稍有不如罷了。銀鞍直都是大好兒郎,若比起馳射工夫,朕這般歲數,自信也能超過一半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