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羅家在魏博的根基算不得多穩,即便經歷了十餘年的苦心經營,也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我算是看明白了。”羅弘信在僕人的幫助下,靠坐在床頭,苦笑道:“邵樹德的心很大,他和朱全忠是一類人,選了最難走的一條路。若無邵樹德,朱全忠死前或能一統河南道、關內道、山南東道、淮南道大部,他兒子朱友裕繼之,掃平河北道、河東道藩鎮,兵進關北、江南東西二道甚至是劍南道。第三代接力,或能一統天下。”
“若朱友裕失敗,二世而亡,那河南、關中就便宜了新人。但那個撿漏的新人真正能控制的地盤,也只有被朱全忠清理乾淨了的河南道罷了。或還不如朱全忠,滿眼都是藩鎮,政令出了洛陽、汴州數百里,官員任免就要和藩帥們商量著來了。與其說是天下之主,不如說是河南之主。”
“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天災人禍,或外敵入侵,導致軍饋不繼,糧餉不足,士卒怨恨,屆時內有驕兵悍將,外有藩鎮將帥,不死何待?”
“拖!”說到這裡,羅弘信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差點沒喘過氣來。
王知言、趙襲連忙喊來醫者。
“無妨。”羅弘信揮手讓人退下,疲憊地說道:“拖,就硬拖下去!邵賊還能活多久?十年?二十年?他年輕時出身不高,風裡來雪裡去,遠征數百里,搏命廝殺,身上沒有暗傷?拖吧,拖到他死了,或者實在堅持不下去,鬆口答應設藩鎮。”
“我們都能有藩鎮了,那麼河南道、關內道那些老地盤上不得再劃一些藩鎮出來,給他的老兄弟們當節度使傳家?不然離心離德是早晚的事,不是他的老兄弟死,就是他死。而他一旦開始清洗老將,夏兵那一口氣就洩啦,會越來越不能打,最後泯然眾人矣,和咱們一起在爛泥地裡打滾,誰也不比誰強。”
說到這裡,羅弘信嘴角咧了咧,十分快意。
你邵樹德千辛萬苦掃平了河南、關中的藩鎮割據勢力,卻給別人做嫁衣了,心痛不?
當然推翻邵家上位的那個人多半會接著削藩,但應該也不會有好下場,或能把中央直轄地盤再擴大一些,但也只是為後來人做嫁衣罷了。後來人繼續削藩,進一步擴大中央直轄地盤,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李公佺部又有數千人投降了?”見王知言、趙襲兩人都不說話,羅弘信突然問道。
“是。李公佺在博州刮地三尺,激起博人變亂。軍士們見他無錢犒賞,又前途灰暗,來降者絡繹不絕。”趙襲回道。
“我羅家早晚也得毀在這幫武夫頭上,大家都沒有好下場,唉。”羅弘信突然間有些意興闌珊。
王知言、趙襲無言以對。
“姐夫再跑一趟晉陽吧。”羅弘信看著王知言,說道:“既然邵樹德不給活路,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羅氏願舉鎮附河東,咱們就硬拖,讓邵賊每下一城,每克一寨,都要拼命去打。拖到他鬚髮皆白,心力交瘁,雄心盡失。再英明神武的人,到這個爛泥潭裡,也會被折騰得只剩一口氣。”
王知言嘆了一口氣,事情就要這麼簡單就好了。怕就怕你龜縮防守,武夫們卻不滿意,砍了你腦袋換個人上來。
但正如羅帥所說,如今還有什麼別的路子嗎?你連投降都做不到,因為武夫們不答應。附庸河東,是如今唯一的選擇。將來如果情況不對,或者武夫們的想法變了,還可以反戈一擊再跳回來,只能這樣了。
如今這個世道,沒有人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隨波逐流,浮生一日算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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