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的臉色絲毫不減好轉,他又追問道:“京中有傳言,邵樹德要派人將朕擄去洛陽幽禁起來,王卿覺得如何?”
王師範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仔細想了想,這事情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如果邵樹德真要開國稱制,禪讓的把戲定然必不可少。畢竟他不是反賊出身,而是唐臣。像黃巢那種,直接將天子殺了都沒事,他本就是反賊,天經地義,但邵樹德確實不行,如果他不想吃相太難看的話。
另外,王師範也對聖人的精神狀態有些憂心。
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能把聖人逼成這樣?中官群體肯定是罪魁禍首,他們肆意打罵、凌辱、嘲諷天子,幹了不知道多少令人髮指的惡事。
朝臣們次之,王師範聽聞最近不少朝官東行,前往洛陽。
老實說,朝官們的日子並不怎麼好過。已經不是二十年前了,這會願意上供的藩鎮越來越少,京兆又被割出去了一大塊,三司越來越難以搞到錢,俸祿拖欠得越來越嚴重,你讓朝官怎麼辦?
高階官員還不用那麼擔心,因為他們有別的產業,可低階官員就太慘了,幾乎要養不活家人了。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很多人就起了辭官不做的念頭,或者乾脆去洛陽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機會。
“準”鴻臚卿李杭、司農卿李延齡、太常卿郭黁、國子監蕭符、都水監趙克裕等,陸陸續續招募了不少出自長安的技術官僚,從事禮儀、水利、教育、農業等方面工作,慢慢填補機構空缺。
這種現象目前才開了個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出走的人必然會越來越多。他們職級都不高,也沒什麼背景,但都是一個衙門裡最主要的事務官,用起來順手,也放心。
聖人只要眼睛不瞎,總能意識到官員的流失。但他也沒辦法,只能下令拔擢官員,再從新科進士中遴選人才——進士錄取名額,已從最初的每年三十餘人,擴大到了一百二十人左右,其實不少了,畢竟這是每年都考的。
王師範琢磨著,聖人部分不安全感,大概也來於此。他覺得,自己可能當不了幾天皇帝了,甚至連性命都保不住,不發狂就算好的了。
“陛下,而今天下尚有強藩,他們仍遵大唐為正朔,邵樹德想必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勿憂也。”在聖人的逼視下,王師範不得不違心地說道。
聖人聽了這話,臉色稍霽,旋即又皺起了眉頭,問道:“楊行密、李克用、李茂貞、王鎔之輩,可製得住邵……邵樹德?”
這幾個人最近的發展勢頭,不能說好,但也絕不能說差。
李克用剛大敗契丹,俘獲甚眾,雖然自己的損失也很大。
楊行密部將王茂章剛剛襲取空虛的沂州,正待側擊兗州,結果錢鏐又出兵攻宣歙,雙方大戰連場,錢鏐敗退。但敗退的錢鏐實力並未大損,威脅仍然存在,而大敗錢鏐的田覠、楊師厚又讓老楊有些忌憚,故暫緩了攻勢,轉而固守。
王鎔無甚動靜,但積極聯絡李克用,兵馬操練不輟。
真正取得大進展的是李茂貞。
他對東川鎮發起了長達數月的戰爭。朱玫又病死,鎮內群龍無首,朱壽、朱休兄弟反目成仇,誰也不服誰,各州縣紛紛告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