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以來,長安訊息滿天飛。
先是中書侍郎陳誠致仕吸引了眾多眼球,接著少府監王雍直升門下侍郎,入政事堂,成為宰相之一,更是轟動整個官場,成為十月份的熱門談資之一。
十一月初一的大朝會上,聖人昭告天下:罷明經、明字兩科,同光七年起不再作為選材渠道;明法科按道分取,同光七年始年錄23人,考中即授官。
此詔一出,又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明字科就算了,考書法的,要求很高,本來一次也中不了幾個人。但明經科不一樣啊,這可是錄取大戶,一般都是自忖考不中進士的學子的退路——考試範圍同樣是九部正經,主要看死記硬背的能力。
明經科被取消,歷史上要到北宋神宗時期,但在這個時空,大夏建國第十九年將是最後一次明經考試了。過了這一年,其名額將被分給明法科,按道分取。
明法科的教材原本只有兩本,即《夏律》和《建極禮》,前者是“律”,後者是“令”,明法科考的就是“律令”。
為了給這道聖旨背書,聖人甚至說了“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不由得讓人想入非非。
更有甚者,一些人將其與“暴秦”以及漢武帝時的張湯等酷吏聯絡起來,議論紛紛。
好在聖人同時下詔重修《夏律》,將法律更完善、更細化,免得出現太多模稜兩可的法條,讓人無所適從——修訂完成之前,仍以原版《夏律》為考試教材。
這兩部律令之外,諸如《營繕令》之類的細分律令也會陸續修改出臺——目前使用的是唐代《營繕令》,還需做小幅度的調整。
這個時候,再遲鈍的人也回過味來了,國朝很可能不再以“道德”治國,至少德教不再是唯一,而是多種方式並存了。
想想看吧,如果明法科一代代培養張湯那種死摳法律、嚴格執行、不通人情的酷吏,大家還能這麼痛快嗎?
武夫倒沒什麼,軍法森嚴,他們早就習慣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但文臣呢?
蓋個宅邸,還要翻《營繕令》,看看有沒有逾制,否則就要被杖責或罰錢,然後勒令修改。
“這日子,怎麼想怎麼難受啊。”聽到訊息之後,呂琦嘆息道。
“舉天下之力莫能相抗,能怎麼辦?”租住在隔壁計程車子韓昭胤嘟囔道。
“如果被酷吏聽到,光憑你這句話,就能被治罪。”耶律全忠笑看他一眼,道。
“武夫們跋扈的話更多,怎麼不去抓他們?”韓昭胤搖了搖頭,說道。
“現在的武夫可不好抓。”呂琦被這句話逗樂了,笑道。
“現在的酷吏多半也談不上酷吏。但幾十年後、一百年後呢?”耶律全忠問道:“明法科立身之基便是律令。這些人一定死抱著律令不放,不然如何彰顯價值?”
“也未必。”呂琦想了想後,說道:“和光同塵嘛,真有那麼死心眼的人?怕是不多吧?”
“你還想要多少?”韓昭胤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再和光同塵,也比純用德教治國嚴厲,這日子確實沒法過了。”
“算了,老老實實考學吧。再難,能有武夫當國時難?我等父輩,那年月都闖過來了,怕什麼?”呂琦說道:“現在好歹還有明文律令,當年可是啥都沒有。拿捏你也就是一個念頭的事情,多簡單。”
耶律全忠也覺得問題不大。
草原政治鬥爭,更殘酷、更血腥、更無底線。如果有明文律令的話,那還真是求之不得了。
唯獨韓昭胤不是很開心,但他也沒辦法。誠如呂琦所說,武夫當國的日子更難過,更沒安全感。今上好歹幫他們從武夫手裡搶了一些好處過來,別要求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