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多年未見賢侄女了,蕭相可好?”杜讓能看著出脫得愈發漂亮的蕭黛,笑問道。
“阿爺在河州,嘗言清靜無為、平安是福。每日聞山中鳩鳴,賞村邊杏花,聽泉音繚繞,享園中瓜葵,愜意安樂,甚為舒心。”蕭黛笑答道:“賢叔去涼州,亦可多看看那七里十萬家之盛景,城頭彎月、斷腸琵琶,妾也只在書中聞知呢。”
杜讓能笑了,見邵樹德已經走遠,低聲道:“賢侄女才貌雙全,自可得千般寵愛。老夫有一言,聽過便算。靈武郡王是念舊情之人,切勿爭。爭,未必有效,不爭,或收奇效。”
說罷,便離開了。
蕭黛又行了一禮。
這段日子,趙玉有孕在身,除偶爾有個把侍女侍寢外,大部分時候是她一人服侍,夜夜承恩,雨露澆灌,本還有些小心思,現在一想,確實操切了。
車駕很快進到了石佛寺之內。
僧人忙著去碾茶,邵樹德與杜讓能相對而坐。
“老夫離京之時,聽聞朝廷欲晉朱瑄為魯國公、朱瑾為郯國公,此或為靈武郡王之手段?”
“小小名爵,朝廷難道不允?”
杜讓能輕笑。
好一個“小小名爵”!確實,朝廷濫封名爵,雖多止於一代,但確實濫了。現在郡王已經不太能滿足一些大鎮藩帥的胃口,再下去是什麼?尚書令敢給嗎?親王是不是要封?
“老夫亦知此舉意在全忠。”杜讓能道:“如今敢問靈武郡王,可知全忠用兵,最大優勢在何處?”
“兵精糧足,運兵運糧耗費低。”邵樹德說道。
河南道,雖不如河北富庶,但卻是國朝排第二的經濟重鎮,人煙稠密,錢糧多是肯定的。
國朝初年,河北既富裕,又能打,到了這會,河北富是富,但卻沒有河南能打了。
人家被各路人馬禍害得那麼慘,安史之亂後戰火就沒平息過,淄青、淮西這兩大爛瘡,一直刺痛著大唐的神經,不得不調兵平叛。及對河北、山南用兵,也需河南藩鎮出力。
也就是說,在其他地方百姓休養生息,生活相對安定的時候,河南一直動盪不休,軍事化的動員極其頻繁,百姓一遍又一遍接受著戰爭洗禮。
到了後來,黃巢、秦宗權等人鬧來鬧去,讓河南百姓的武風、組織度、狠勁又上了一層新臺階。邵大帥也很喜愛河南兵,一有機會就去招募。即便出於不想用自家靈夏丁口的原因,但如果河南人不能打,他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能打,還有錢,這兩個看似互相矛盾的東西,在河南這塊地方怪異地結合在了一起。
“兵精不精老夫不懂。但運兵耗費低是真的,靈武郡王能看到此點,頗為不凡。”杜讓能先恭維了一句,又道:“艱難以後,劉晏主持漕運,中原水系四通八達,以汴水、淮水為基,淮汴水路至山南、淮南,溝通江淮;淮潁路至淮西,溝通忠武軍乃至佑國軍;淮泗路直下徐州,通達兗州。其間更有蔡、渙、渦、汝、伊、洛等河流縱橫其間,有溝渠連通彼此,全忠至今仍遣人清淤,皆可通船運。”
簡而言之,朱全忠的地盤,從西邊到東邊,從南邊到北邊,航運發達,運兵運糧,數日可達,成本還非常低廉。
人家的兵也不差,錢糧比你多,內線作戰,調動方便快捷,成本還低。沒有走兩千裡地打仗這種極其動搖士氣的事情,再一堅壁清野,限制你騎兵的活動範圍,他還有船運,你糧道都抄截不了,打起來必然處處憋屈,煩躁無比,感覺空有一身力氣使不出來。
“靈武郡王去歲出師,老夫也找人問了,癥結便在補給。”杜讓能道:“單靠渭北、華州,是支援不了多少人馬東進的,勢必要從靈州運糧草南下,那麼河東、河中二鎮便至關緊要了。若無把握攻滅,最好不要動用武力,或可附庸之。機會只有一次!”
邵樹德對杜讓能如今的態度有些驚訝,這是“自暴自棄”了嗎?
附庸河中,確實也是他的第一選擇,一旦動用武力,事情就複雜了。李克用插手後,戰場上勝負不談,他在上游的嵐、石等州使用各種手段,截斷黃河水運就夠噁心人的了。
杜讓能的話,其實還有一個隱含意思沒明說,那就是打朱全忠是錯的!該打河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