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外響起了甲葉碰撞聲,正在廳內坐臥不寧的聖人下意識坐直了身體,臉上的憂愁也一掃而空,變得肅穆、莊重、威嚴了起來。
門口突然一暗,聖人舉目望去,只見一位全身披掛的武人在親兵的護衛下,走了進來。
“藩臣邵樹德參見陛下。”武人躬身行了個禮。
聖人沒有起身回禮,道:“邵卿有擎天保駕之功,此固欣然,然帶著許多甲士而來,意欲何為?”
親兵端來了交椅,邵樹德坐了下來,道:“陛下,臣得密詔,一來便見兵纏輦轂,圍逼行在,驅殺亂兵之後,方得睹天顏。陛下,是否現在便要臣勒兵返鎮?”
聖人一噎。
見聖人不說話,邵樹德又自顧自說起來:“陛下,臣方才得報,匡威亂兵洗劫府庫,大掠全城。有人還見到火照宮闈,煙塵漫天,值此危局——”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道:“臣未得詔命,不敢入京。”
聖人臉色大變。
當初宮城被黃巢焚燬大半,後來逐年修繕,靠的是金商、河東、河中、陝虢諸鎮進獻金錢、大木。如果這次再被燒了,以後誰來助他重建宮室?
另者,他還要回長安呢,總不能一直窩在莎城吧?這裡什麼都沒有,君臣露宿於野地裡?
要回京城,必然要有兵才行。但他手頭無兵,有也不敢用,眼下除了夏兵外,還能靠誰護送他回長安?
邵樹德嘆了口氣,轉頭吩咐道:“給聖人、嬪御、宮人送點食水吧。”
從昨晚到現在,聖人應該連續三頓沒用膳了,這日子過得實在是……
皇帝的那點小心思,他現在一清二楚。既想靠夏軍護送他回長安,驅逐亂兵,收拾殘局,但又不想看到夏兵圍在他身邊,因為有很強烈的不安全感,想把這幫武夫儘快打發走。
聖人對武夫,應該是一個都不信任了,包括前來救駕的夏兵,恨不得他們現在便走,走得越遠越好。
親兵拿來了醋餅、清水,還有一些乾酪,都是騎兵隨身攜帶的乾糧。
聖人有些餓了,見到食物,立刻伸手取過,吃了起來。
醋餅做出來可能已經有月餘了,味道並不怎麼好,但聖人吃得很香。
邵樹德靜靜等著,期間還接過幾分軍報。親兵們將桌案搬了進來,邵樹德批閱完後就讓人發出去。
文吏、親兵進進出出,一份份公函、牒文送過來,然後又被取走。其忙碌的景象,幾乎比堪比南衙宰相,聖人越看越不是滋味,手裡的醋餅也吃不下去了,盤算著該怎麼讓邵樹德滾蛋,眼不見為淨。
批閱完公函,邵樹德停了下來,意態閒適地看著聖人,心裡默默思考。
雖說已不打算給朝廷面子,但有些事情還是要注意手段的,程式上的合法很重要。
聖人既嫌惡我,又要依靠我,但他現在腦子不清楚,如此,不如讓百官過來勸勸他。那些都是人精,會說話,早就摸透了聖人的脾性,由他們來勸,想必聖人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想到這裡,邵樹德又說道:“陛下,臣為藩帥,社稷大計,本不敢自專。今已驅逐亂兵,聖駕轉危為安。百官皆在鎮外迎候,臣也不便阻留,不如令其進來參拜,也好定下還駕大計?”
聖人聞言有些吃驚,但這不是壞事,立刻道:“卿所言甚是,便召百官入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