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城牆附近有人居住的,不多而已。只不過戰事一起,房屋被拆,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陳侍郎這意思,聽著像是還要修建宮殿,但——不就只建一個臨朔行宮嗎?
陳誠也沒有過多解釋。
聖人都說了,燕人不聽話,他要在這狠狠治理一番。這話說給別人聽就好了,陳誠是不信的,聖人別有所圖。
他讓範河預留地方出來,也是為了自己考慮。
老胳膊老腿的,總不能還風餐露宿吧?那也太慘了。
行宮一旦修建完畢,聖人於金臺殿理政,後宮嬪御居於交泰殿,文武百官在哪住?或許可以住幽州城裡邊,但辦公呢?交泰殿旁邊,總得再起幾個殿室用作辦公場所吧?
但聖人至今沒提這事。嘿嘿,老陳早看穿了,他在等著臣子們主動提呢。就沒見過這麼黑、這麼狡猾的武夫!
轉了一圈後,範河請陳誠到營內用飯。
控鶴軍剛剛遣散了大半士卒,讓他們各回各部,自謀生業。併入拱辰、赤水二軍後,目前大概有兩萬人出頭。接下來還會有數千新兵抵達,最終人數會控制在兩萬五千上下,這也是朝廷給禁軍步隊“瘦身”的目標。
至於馬隊,員額暫時不會有什麼變化,未來可能會削減,但不是現在。
真正留在控鶴軍內的順、平、薊、檀等州蕃胡之眾,其實也就那最精壯、最勇勐的五千人罷了。
範、陳二人坐下後,副使曹議金讓人搬來了一頭羊,當場宰殺、清理,然後炙烤。
軍中整治食物就是這麼粗獷,陳誠早就習慣了,他的注意力則放在營內走來走去的武夫們身上。
最突出的一點就是,蕃胡軍士確實太多了。首先三千歸義軍就有很多粟特、回鶻、吐谷渾、吐蕃武人,新募的五千精壯多為契丹、高句麗、奚、粟特、突厥——幾乎分不清了。
幽州鎮,本身其實就是一個大雜燴。
漢代安置了大量匈奴降人,晉代又有鮮卑進入生活,南北朝時期同樣大量安置胡人,隋代還有許多靺鞨人遷入——這些胡人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戰爭俘虜或主動來降的部落。
前唐之時,粟特、突厥、契丹、奚人、靺鞨、高句麗人大量湧入,這從初唐時幽州那一大堆羈縻州就能看得出來。
太宗攻高句麗遼東城,因“抗拒王師”,有一萬四千人被貶為奴婢,後送到了幽州,將欲分賞給將士們。後來憐憫這些人父母妻子分散,於是出錢帛贖買,赦其為百姓——即便是唐太宗,答應武夫們的賞賜,也不能隨意悔諾。
這些人在盧龍十州繁衍至今,數量已經十分龐大了,其中有的漢化了,成為幽州百餘萬編戶百姓的一員,有的沒有,仍然以部落形式存在。
胡漢雜處的形勢,使得幽州的文化在河北也是一種異類,與成德、魏博都大為不同。
“控鶴軍還是要好好抓一抓。”陳誠突然說道:“聖人要清理幽州戶籍,或惹得很多人不滿,控鶴軍不能有變。”
範河一聽,覺得這還真不是小事,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幽州鎮的戶口,如果單從籍冊上來看,多集中於最南部的瀛、莫二州。但歷代盧龍軍節度使的理所都在幽州,且其徵募軍士也多在幽州左近,不覺得可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