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後宮之中,沒有那麼強的禮教觀念,私下裡允許皇子、公主喊生母“阿孃”,也允許嬪御自己帶孩子。
至少在他這一代如此。下一代會怎麼樣,他管不著,也懶得管。
“海上風波無情,萬一……”說到這裡,大封有些哽咽,又看向邵樹德。
這個時候邵樹德沒法再裝聽不見了,正在思考措辭時,卻聽邵勉仁說話了:“阿孃,無妨的。新船還算平穩,沒甚大事。剛到海上之時,風波險惡,嚇得半死。一個大浪打來,就吐得昏天黑地。過了一年,兒已經很適應了,而今在甲板上如履平地,自在得很。”
大封不意兒子拆臺,氣得不想說話了。過了一小會,情緒平復,又恢復了她一貫冷靜睿智的形象,道:“三郎在軍中,可得與袍澤好好相處。海上比不得陸地,變數太多,兇險異常。娘也不指望你建功立業,平平安安即可。”
“兒省得的。”邵勉仁點頭道。
邵樹德讚許地看了兒子一眼。
昨夜大封說,海上過於危險,自古天家未有如此苛待皇子者,算是難得地發了小脾氣。
邵樹德也是很無奈,打算再讓兒子在平海軍歷練個一兩年,然後就上岸,進入禁軍,算是太子的又一個備胎。
至於老四,將來不打算派他到軍中了。他的性格就那樣,沒有培養的價值,連充當備胎的資格都沒有,繼續在海關、地方州縣打轉吧。對他而言,或許是好事。
幾人說話間,很快走到了一處院落內。
宮人們拿來一筐筐鹹菹(zu),準備做飯——“菹,阻也。生釀之,遂使阻於寒溫之閒,不得爛也。”
簡單來說,就是把新鮮的菜醃漬發酵成帶酸味的菜,其實就是酸菜。自古就有,北地百姓入冬之前就會大量醃製酸菜,甚至皇宮之中都大量製備。
當然,邵樹德可能不需要。
溫泉附近,總能找到一些地,能夠種植部分反季節蔬菜。雖然產量很低,也無法覆蓋整個隆冬臘月,但已經能解決他個人的很大一部分需求了。
“菹既甜脆,汁亦酸美,其莖為金釵股,醒酒所宜也。”邵樹德抓起一段洗過的酸菜,放進嘴裡嚼了嚼,笑道:“朕這些年,為了冬季滿足口腹之慾,可倒騰了不少東西。北地百姓本來不太種蕪菁,但自從大量飼養牲畜後,蕪菁便必不可少。牲畜可以吃,人也可以吃,冬日便多了一種菜。農學從胡商那裡引入的胡蘿蔔,現在種植的農戶也不少了。入冬之前可以收,晾乾之後,冬日便多了一種菜。亞子,朕倒騰這些東西,你覺得如何?”
李存勖沒想到今天聖人老是問他話,毫無思想準備,只能硬著頭皮回道:“民以食為天,官家這麼做,自然有深意。”
邵樹德聽了哈哈一笑,道:“亞子,朕教你一種世間最厲害的兵法。”
說罷,又看向三子、五子、六子,道:“你們也可以聽聽,朕只說一次。”
李存勖瞬間來了興趣,道:“還請官家賜教。”
“大夏禁軍多屯於洛陽周邊,軍士在外征戰,其妻兒父母在家耕作。若吃不飽、穿不暖,則軍心定然不穩。”邵樹德說道:“但朕想辦法幫助他們,讓他們的妻兒父母能吃飽飯,有毛衣禦寒。當大雪紛飛之時,軍士們不會胡思亂想,擔憂家人凍餓。相反還會感激朕,因為是朕讓他們的家人過上了好日子,故勇氣倍增,人皆效死。”
“當朕轉攻他鎮之時,後方有源源不斷的糧草、酒肉輸送上來,而敵兵相持日久,糧饋不繼,不死何待?更別說士氣一漲一跌所帶來的影響了。朕屯兵代北,便是契丹人也知道跟著誰有好日子,故紛紛來投。甚至就連沙陀三部、昭武九姓,都有舉家來降者。長此以往,勝負不問可知矣。”
李存勖聽了臉色鐵青,但又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