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式也流淚道:「我周氏累代富貴,皆由王氏所賜,敢不從命!」
說罷,躬身一禮,匆匆而去。
夏日的午後來了一場雨,洗滌掉了晉陽大街小巷的塵埃。
李存勖勒住了馬韁,將馬鞭遞給親兵,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罵了一句:「又要下雨。」
推開硃紅色的大門,穿過青黛色的瓦牆,在長長的連廊盡頭,他停了下來。
李落落也在不遠處停下了腳步。兩人點頭致意,都沒有說話,很快便交錯而過。
李存勖的心情更陰鬱了。
大哥在幽州打得很差,甚至不如夏國那個趙王邵嗣武,被他趕來趕去,從三河跑到檀州,又從檀州竄到幽州,復至易州,敗仗吃了不少,戰果寥寥無幾。回來之後,不出意外受到了父親的斥責與辱罵。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在澤潞打得也不怎麼樣啊。守禦尚可,可一旦下山,進入邢洺磁或相衛地
界,就總是勝少負多。最近一次,劉訓甚至直接投降了,讓他灰頭土臉。父親知道了,氣得直接從病床上起來,大罵一通,然後又昏昏沉沉睡去。
唉,到處都是壞訊息。
李存勖突然就沒什麼與大哥別苗頭的想法了。都這個鳥樣了,爭來爭去又如何?
進入內府後院之後,李存勖見到了正半躺在胡床上靜養的父親。
曾經威風凜凜的代北猛將,如今就像只病虎一般,蜷臥於巢穴之內,半昏半醒,意氣全無。
突然之間就有些心酸。
「阿爺。」李存勖走近,輕聲呼喚。李克用睜開眼睛,微微點了點頭,問道:「吾兒所來何事?可又有人逃了?」
「沒有。」李存勖答道:「兒來只有一事,成德必須救。不救,王鎔早晚會降,屆時偌大個北地,連一個盟好都沒有了。」
「前天楊行密使者又至。」李克用微微嘆了口氣,道:「聽聞他也不太行了。」
李存勖一怔,父親這思路也太天馬行空了。「行密縱橫江淮二十年,也到垂暮之年了。」李克用說道:「想當年,巢亂初平,秦宗權尚在肆虐,我、邵樹德、朱全忠、王重榮、李匡威、王鎔、羅弘信、朱瑄、朱瑾、時溥、楊行密等輩趁時而起,各以數萬兵稱雄一方。」
李存勖默默聽著。
「時至今日,王重榮死於軍亂,時溥舉家***,李匡威下落不明,朱全忠、朱瑄為邵樹德所殺,朱瑾亡奔廣陵,羅弘信病逝於魏州……」李克用嘆道:「竟然只剩下我們這幾個了。」
李存勖默然。
當年程宗楚、王處存、諸葛爽、李侃等人死後,懿宗、僖宗朝的那一批節度使算是退場落幕了。如今又過了二十多年,黃巢之亂後崛起的一幫節度使,竟然也沒剩幾個了。
聽起來有些讓人心酸。而這話從父親嘴裡說出來,李存勖只覺得更心酸,這意味著病痛已經消磨了他的雄心壯志。他已經在意志和精神上,向邵樹德認輸了,因為天不假年。
「阿爺,成德必須救啊。」李存勖提醒道。「方才大郎也這麼和我說的……」李克用看向二子,問道:「你覺得如今搜刮兵馬東出,會怎麼樣?安敬思、孫重進、劉訓之事,會不會重演?」
李存勖被問得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