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武夫們並不全是傻子,這會多半在裝粗鄙,向他施加壓力呢。
“我聞大夏天子擊女真,令其酋豪來拜。析其地置鐵利、寶露、黑水、同江、鯨海五州,各有刺史。”高方說道:“今代族叔乞為永昌州刺史,世鎮之。”
“永昌州?莫不是永昌鎮?”李唐賓問道。
“正是永昌鎮。”高方說道。
李唐賓面無表情,心中卻在思索。
之前楊幹貞遣使入營,亦乞為永昌節度使,世襲罔替。
看起來,楊氏更為粗鄙,居然沒好好研究唐、夏以來的羈縻制度。
前唐初年,在部分相對重要的羈縻州置都督府,土官世襲都督,南北方皆有;相對不那麼重要的羈縻州,土官世襲刺史,多在南方。
夏承唐制,但又有些許改變。刺史之職相對較多,比如七聖州諸郡王世襲刺史,寶露等州女真酋豪亦世襲刺史,黔中中南部還有一大堆兩字州名的羈縻州刺史。
刺史之下,則有部落使等職務,一般在正州內部分封。
高氏好歹研究清楚了,楊氏則還抱著節度使不放,雖然這兩者沒有本質區別。
再說回眼前這事,怎麼都看上永昌鎮了?那地方真那麼好?
李唐賓不是很瞭解,畢竟沒去過。但能被楊氏、高氏爭搶的地方,一定不會差的。想及此處,他倒覺得這兩家都沒機會得到永昌。
“茲事體大,我做不了主。”李唐賓說道:“再者,國家土地,像樁貨物一樣談來談去,成何體統?高氏既有心,當整頓兵馬至大理,聽我號令。建立功勳之後,聖人自然會酌情封賞,可明白?”
高方愕然。這李唐賓居然與他打起了官腔!
“怎麼?不樂意?”李唐賓用危險的眼神看了看高方,道:“高家根基其實是在西京吧?昔年皮邏閣一統六詔,又開發永昌,遷西爨二十萬戶至大理、永昌,高氏慢慢崛起,素為西洱河大首領,至今百餘年矣。聽起來不錯,但咱們打的就是百年勢力!”
軍校們聽了哈哈大笑。
有人說魏博鎮還不止百年,三百萬人,照樣被連根拔起了。魏博武夫比高家這種部落豪族難纏多了,而今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有人說河北諸鎮都在一百五十年上下,鐵打的衙兵、流水的節度使,根基可比南蠻部落深厚多了,要不讓高氏去河北看看?
有人則說別和他們廢話了,出征以來,李璘、王郊屢建功勳,他們屁都沒撈著,先放過鄭仁旻,去攻東京,好好“快活快活”。
高方固然是才智傑出之士,但在聽到“快活快活”四個字時,心下還是多有驚懼。
唐代宗廣德元年(763),閣羅鳳巡視昆川(今昆明)。
永泰元年(765),閣羅鳳之子鳳迦異攻破曲州、靖州(今昭通一帶),極大改善了昆川的外部環境,於是築拓東城,開始經營昆川地區。
隨後多年,不斷將俘虜的各族人口遷往拓東。
比如,貞元十年大敗吐蕃,得其神川都督府(今麗江),將磨些蠻萬餘戶遷往昆川。
攻破驃國都城時,得其貴族、官員、僧侶三千人,發往拓東。
經營永昌時,當地不服管教的哀牢夷“繫頸盈貫”,送往鄯闡府。
如此苦心經營百餘年,才有了今日之盛況:鄯闡府戶口二十餘萬,盛產稻麥豆子,牛羊被野,百姓男耕女織,又有漁鹽之利,更與各部落通商,獲利大焉。
這麼一個富庶之地,讓幾萬夏兵湧過去,夠他們殺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