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落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跑到井邊玩,被父親責打的往事。或許,這口井也是父親小時候與玩伴們戲耍的地方吧?
枯井、斷橋、老樹甚至是荒草甸子,李克用都興致勃勃地一一走遍。每一處都停留良久,彷彿那乾枯的荒草中有什麼寶貝一樣。
或許,那不是荒草,而是太多的回憶和情感吧。
李克用終於看完了他每一處想看的地方,在李落落、李嗣昭的攙扶下,走進了金城鎮。
城內空空蕩蕩,只有一座老宅內還有些許僕婢忙活著。
李克用在宅邸前仔細地看了一會,然後失望地搖了搖頭。物是人非,已經不是記憶中的老宅了。
“哭哭啼啼作甚,人都有一死,或早或晚,何恨也!”見劉氏、曹氏、張氏等妻妾紅著眼睛走了過來,李克用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她們退下。
劉氏心有不甘,但在李克用堅定的目光下,還是帶著一眾妻妾離開了。
她知道,夫君大限已至,他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征戰沙場的男兒,與家人的相處本就是一種奢侈。
“都坐下吧。”李克用精神一鬆,有些虛弱地倚在胡床上,說道。
李襲吉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坐下了。其餘聞訊而來的文武將官十餘人,一一分座次坐定。
“時間不多了……”李克用的眼神已經失去了之前的神采,以驚人的速度黯淡下去。
“若有餘力,我還想去雲州看看,還想去旋鴻池觀魚,去韃靼射柳……”李克用笑了笑,道:“沒時間了……”
說完,他把目光投注在李落落身上。
“吾兒可是為我不能戰死沙場而悲慼?”李克用看著長子,道:“義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吧?他的鼻子一貫好使,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亞子已經是他的女婿了,也不知道這次有沒有跟著過來。大郎,我死之後,你就在家守著父祖寢園、照顧弟妹吧,哪都不要去了。你在鄉間就算欺男霸女、窮奢極欲,義弟也只會訓斥,不會真拿你怎麼樣的。”
“阿爺!”李落落淚流滿面,跪在地上。
或許有對父親即將離去的不捨,也有對命運的不甘,箇中複雜的滋味,或許自己都弄不明白。
“沙陀三部……”李克用不再管痛哭的長子,轉而落在天井關鎮將史建瑭身上。
沙陀名義上是三部,其實在李克用的整合下,目前就一個部落了。
整合的力度比較大,目前整體上大約有二十萬人上下,以種地、放牧、打獵為生。
人本來不至於這麼少。除了戰死的之外,還有大量精壯去河東各處當兵,慢慢地就落籍州縣,成了當地的編戶之民。其實不光沙陀,河東境內其他雜七雜八的部落也是如此——劉琠、慕容三郎這對“連襟”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整合的一大原因是加強集權。
沙陀三部,即沙陀、安慶、薩葛三部,除沙陀部是“真沙陀”外,其餘兩部都混雜了大量粟特人,即“假沙陀”。但一百多年下來,沙陀三部互相通婚,已經基本融合了,現在都是“真沙陀”。
新一代“假沙陀”是在李克用主政時期被慢慢吞併的昭武九姓,也就是邵樹德在河西時,曾經覬覦過想要拉攏的部落。
不管真沙陀還是假沙陀,如今都沒有意義了。他們是高鼻深目、虯髯碧眼的異類,雖說唐人、夏人都不太歧視蕃人,但回鶻、党項、羌人、吐蕃之類還好,至少長相和漢人差不多,沙陀人、昭武九姓就有點難了,以後或許要吃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