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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的月亮從雲層中鑽了出來,橘黃色的光芒灑滿大地,草木都帶上了一層磷光。
空氣有些潮溼,混合了露水的泥土帶著股難以形容的味道。
錢大郎躲在草叢中,不敢出身。
天可憐見,他只是出來偷只羊而已,怎麼搞那麼多人來抓他?
一隊又一隊的軍士,無窮無盡,漫山遍野。
他們穿著褐色軍服,左手撫在刀柄上,右手前後搖擺著,腳下動作極快,一眨眼功夫就走出去老遠。
“他媽的!到底有多少兵?怎麼還沒過完?”錢大郎心中痛罵不休,但伏在草叢裡一動不敢動。
一隻蚊子落在他的脖頸上,痛快地吸著血,錢大郎默默忍耐著,心裡不住哀嘆。
馬車轔轔駛過。
車上堆滿了各種雜七雜八的物資。錢大郎也上陣打過仗,偷偷瞄了一眼就知道那是箭矢、糧食、槊刃、弓弦等物事。
“快走啊,快過去啊!”錢大郎心中默唸:“老子當年沒當逃兵時,前往內黃攻魏兵,一夜行軍四十里,你們倒是快點走啊!”
但人實在太多了,這讓錢大郎幾乎要崩潰。
得過去一萬人了吧?怎麼還沒過完?看樣子還有第二個、第三個“一萬”。
這他媽誰啊,捅了夏賊老窩了?招來這麼多兵!還是朱全忠就在前邊,數十萬夏賊奔過去想要抓人領賞?
車隊過去之後,又來了一隊騎兵。
騎手們牽著戰馬,目不斜視。沒人說話,氣氛肅然。
不知道怎地,錢大郎想起當年軍中閒聊之時,有人談到安祿山夜巡田承嗣軍營,田部軍士事先並不知情,但上級突擊檢查之下,第一時間披甲列陣,在大雪之中肅立不動。安祿山依冊點名,一個不少。
這些夏兵行軍之時沒人抱怨,沒人說話,部伍整肅,神色淡然。一看就是常年征戰的老武夫,漫天風沙、吃冰臥雪都是尋常事了,深夜行軍簡直是小菜一碟。
不知道怎地,錢大郎突然之間有些想哭。
隊頭死了,他逃了。躲藏至今,有家難回,別說喝酒吃肉了,連飯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好想吃肉啊,吃了肉才有力氣,夜間才能看得見。
錢大郎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羊羔,悄悄挪動了一下身體,想要慢慢蹭到後面的樹林子裡。不料就在此時,雙臂、肩背上同時多了幾隻鐵鉗般的大手,將他死死按住。
“我就看你能忍到幾時,好小子,趴在這裡小半夜了,一動不動,挺厲害啊。”有人嘲笑道。
壞了!被遊騎逮了!錢大郎嚇得亡魂皆冒,連連討饒。
天雄軍都遊奕使王建及騎著一匹馬路過,聽到軍士彙報之後,哈哈大笑:“偷羊賊也太倒黴了,問問他寨子在哪,把人都喊過來,如果能陣前效力,未必不是一條出路。”
說罷,一夾馬腹,又往前去了。
步行的騎兵們羨慕地看著王建及。軍官馬多,別說戰馬了,騎乘馬都不止一匹,哪像他們,還得牽馬步行。
“王將軍。”左廂兵馬使李璘居然也牽馬步行,看見王建及遠遠過來,立刻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