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州百姓,幾乎都被李罕之部軍士屠戮、啖食殆盡,二十餘縣哀鴻遍野,煙火斷絕。
也就是說,此時符存審所帶的這支隊伍中的百姓,在歷史上都是“死人”,要麼被孫儒屠城殺死,要麼被李罕之燒殺劫掠,充作軍糧。
楊師厚這麼做,如果能成功將這些人帶到綏州,其實也是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多保留了一分元氣,邵大帥未必就會多怪罪他了。
“楊師厚、王建及,並非某之部下。李帥待我不薄,某也不會越俎代庖,加害二人。若實在不合,任其自去便是。”符存審道:“此事勿復多言,某自有計較。既應了你,便會將這些百姓順利送到綏州。”
“到了綏州,可否再將其送到靈州?”裴通試探道。
符存審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罵人,又似是想笑,良久後,才問道:“去了靈州,是否還要去別的地方?難道是會州?”
“應是隴右。”裴通道:“靈武郡王親率雄師五萬,征討吐蕃,志在收復河隴失地。方今天下,有哪位藩帥有此家國之志?隴右陷蕃兩甲子矣,天寶遺民幾忘了自己乃中國子孫。靈武郡王如今便要撥亂反正,一掃胡風,重振大唐雄風。”
“再者,隴右風物,與中原大不相同,符將軍有暇,不妨去看看。人皆言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豈不聞隴右亦豪傑輩出?漢時便有六郡良家子,立下了赫赫功勞,惜乎,漢庭有愧於六郡良家子也。國朝亦有隴西勁兵,平滅安史亂賊,然朝廷亦對不起隴西百姓,大帥如今便想還他們一個公道。”
“若有朝一日,符將軍能統帥河隴諸州雄師,西征北伐,勒功燕然,豈不一樁美談?亦可名留青史,被人傳頌千年。後世之人提起符將軍,便知乃收復西域、北伐大漠之符將軍,而不是攻伐哪個藩鎮之符將軍。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裴通知道符存審這人喜讀兵書,喜談兵事。而讀了那麼多兵書,肯定知道歷史上諸多名將的事蹟,也一定非常羨慕那些人。從這個角度勸說,或許效果更好。
但凡有點追求的武將,哪個不想當衛青、霍去病、李靖?李罕之、秦宗權之輩就算了,就算留名青史,亦不是什麼好名聲。
果然,被裴通這麼一番“蠱惑”,符存審有些意動了,只聽他說道:“便去夏州看看再說。天寶末年,隴西勁兵東調,方才止住了安史滔天兇焰,某確實想去看看。不過,眼下還是想想怎麼把這些百姓帶去綏州吧。”
“自然先重眼前之事。”裴通連連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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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西的夏天其實並不怎麼炎熱,但剛剛結束大戰的洮水河谷附近,晚風中依然飄來了一股屍臭氣。
夜色中,一點點流螢高下明滅,似冥冥中的使者提著綠火燈籠,為一個個奈何橋上的幽靈引渡迷津。
哦,記錯了。党項人自稱是彌藥王的後代,死後要魂歸雪山。就是不知道這些吐蕃化了的党項人的魂靈歸誰管,雪山還收不收?吐蕃化了的吐谷渾人的魂靈又歸誰管?長生天要不要?
河州吐蕃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不投降。河州“名將”眉古悉已經死在了蘭州城外,精銳盡喪,到底是什麼在支撐著你們抵抗?
陳誠私下裡對邵樹德說,可能是蘭州殺戮過重了,讓這些吐蕃部落感到害怕,害怕遭遇同樣的下場,因此死戰不降。實在頂不住,就遁入周邊的山裡,然後投奔鄯州、廓州、洮州的親戚。
邵樹德覺得可能有這方面的因素,但他不能在公開場合這麼說。相反,他還要褒揚漢人奴部殺賊歸正的精神,蘭州漢人奴部如是,河州奴部亦如是。
“河州三縣,還有多少唐人百姓?”坐在了一棵有些年頭的銀杏樹下,邵樹德輕聲問道。
銀杏樹位於枹罕縣城外,據說是郭知運栽下的,年代久遠,富有象徵意味。“馬屁精”陳副使建議在樹下立碑,由盧嗣業撰寫碑文,紀念定難軍收復河州的豐功偉業,邵大帥從之。
“本有兩萬多人,經歷了攻河州之戰,應只有兩萬出頭了。”陳誠答道。
攻河州,其實沒發生什麼大戰。大軍從蘭州南下,兵分兩路,主力沿著洮水河谷進軍,計鐵林軍、鐵騎軍萬餘人,偏師義從軍南渡黃河,攻佔了吐蕃棄守的鳳林關,然後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