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正站著一個身量細長的年輕男子,他天生一雙笑眼,長得溫柔。他明明有著最出眾的根骨,可卻只是火餘宮一個最卑微的侍人,只能穿著未經染色的麻布衣裳。
那麻布衣裳洗得很幹淨,他身段纖長,穿在他身上也像一身絲綢華服一般。
他看見她來,似乎是被嚇了一跳。男人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琉璃瓶,雙手在腰間繫著的棉布帕子上擦擦,笑著對她說:
“少主上哪兒去,怎麼渾身是泥”
他蹲下身子擦她臉上的泥,動作輕柔。那雙手雖然布滿老繭,可卻是一雙比阿孃還溫柔的手。
只是年幼的辛晚樓也長了一張像現在一樣冷冰冰的臉,她只靜靜地盯著他,一動不動地任他絲帕擦幹淨自己的臉上的泥。
絲帕。
他自己尚且穿著最粗糙的麻布衣服,可卻隨身帶著一塊最柔軟而昂貴的絲帕,只為了給他的小姑娘用。
“長思哥哥,”她忽然道,“給我買滿庭芳的茯苓糕。”
辛晚樓向來不愛吃茯苓糕的,她覺得太噎,也沒什麼味道。
那人顯然也愣了一下,不知她今日為何突然要吃一樣她絕不會吃的東西。他收起手帕,說道:“我還未下值,一會兒做完工了就去給少主買——”
“現在就要,”可辛晚樓一口打斷,直勾勾地盯著他,重複道,“現在去。”
那人並未立刻答應,不知在想些什麼。辛晚樓擔心他仍是不願,情勢所逼,她學著見過的其他孩子,抬起手拽拽他粗糙的麻布衣擺,刻意地軟下聲線,道:
“長思哥哥,求求你了……”
那人心裡一軟、一時間面露難色。他環顧四周,叫住一個一同做工的侍女,叫道:“阿朱!”
那女子走近,他與她低聲商量。女子臉上露出怒色,他神情也愈發低三下四,口中連連懇求。說了不知多久,不知他已向她作了幾個揖,那女人終於松動,接過他手裡的擦著的琉璃瓶。
他又走回來,臉上滿是汗水,卻笑吟吟的。他滿面欣喜,彎下腰沖辛晚樓小聲說道:
“晚樓,那你等著。一會兒拿到你屋裡去,你一個人偷偷吃……”
“可我要去放風箏……”辛晚樓捏著手裡的鷂子風箏給他看。
“不用拿到屋裡。”
她喃喃說著,自言自語一般。
*
茯苓糕。
辛晚樓睜開眼,眼前正走來一個黃衣裳的小姑娘,手裡端一個小碟。定睛一看,正是茯苓糕。